盼归撅着嘴站在一旁,对自家主子的没节操觉得分外的不屑。
说好了一同与离王为敌,眼下竟是连嘴儿都肿起来了,没出息,怂货!
顾念卿干咳一声,望着书若身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儿,道:“你是王贵家的小孩儿?”
那男孩望着她,怯怯的往书若身后躲了躲,抬起头来,满面迷茫。
书若点点头,拍拍男孩儿的脑袋,柔声道:“别怕,那是王妃娘娘,她是来救你的。”
男孩儿歪着脑袋:“王妃娘娘?”
书若点点头。
“是王爷的妻子吗?那她能救爹爹和娘亲吗?”男孩儿道。
书若面上有些迟疑,她知晓这孩子的父亲早便死在了洪水中,便是他的母亲,亦将不久于人世。
“豆豆乖,王妃会尽力的。”书若蹲下身来,轻唤男孩儿的小名。
豆豆咬着牙,“噗通”一声跪到在地上,对着顾念卿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王妃娘娘,您能救救我爹和我娘吗?”
顾念卿有些无奈,回头望着慕容离。
手中的美人扇轻颤,若非将视线移开,她觉得自己定会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尚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只怕心中最渴望的,便是能与爹娘在一同。只王贵已亡,王大姐染上瘟疫,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馆中,神志不清。
“你喜欢吃荷花酥?”慕容离握着顾念卿的一只手,问道。
“那是离王殿下。”书若道。
豆豆倒也不笨,脆声答道:“回王爷的话,豆豆喜欢。”
清冷的目光落到容留身上,慕容离抿唇道:“去吩咐厨房的人,送一份荷花酥来。”
江南一带的荷花酥,用油酥面制成的荷花酥,形似荷花,酥层清晰,观之形美动人,食之酥松香甜,别有风味。
厨房的下人倒也不敢怠慢了,听闻是哄小孩儿的吃食,更是在荷花酥中加了软糯的红枣泥。
豆豆自是喜爱不已,捧着荷花酥跟着书若前往他的临时住所。
从容留口中,顾念卿与慕容离方得知,洪水忽如其来,王贵外出干活儿,妻子与豆豆被留在家中。
洪水涌进院子时,王贵家的执意要出去寻王贵,便与豆豆说,他要躲在龙家客栈,里头有豆豆最爱吃的荷花酥,若是爹娘不来,豆豆便在后厨中寻些吃食,莫要叫旁人发觉了他的踪迹。
只后来王贵家的却是发觉,王贵死在洪水中,随后她便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更是忘了自己的孩子在哪儿。邻居家几番打探,只王贵家的不是傻笑,便是在念着“荷花酥”。
豆豆在龙家客栈的后厨中躲了好些时日,却迟迟不见爹娘来。他不敢轻举妄动,更是不知晓,他的爹爹早便死了,便是唯一的娘亲,亦变成了一个痴傻之人。
直至书若与容离寻来,方发觉了豆豆的踪迹。
豆豆起初并不愿随书若出来,只书若与他说,若是想见娘亲,他便要与她一同出去,豆豆想了许久,方跟着书若,来到这府邸中。
“王贵的尸体,可是寻了了?”
顾念卿鲜少有这般不理智的时候。
她心中已是知晓,若是王贵家的不曾见着王贵的尸体,便定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只见着豆豆,便忍不住在心中抱了一丝希冀。
容留摇摇头:“已是被葬在了城外。”
便是说,已是确确切切的死了。
顾念卿回头望着慕容离,心中有些怅然。
谁与不能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水患与瘟疫,将这城中的百姓折腾得妻离子散,许是前些时日还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到了今日,便已只剩下一人在怀念过往。
要珍惜眼前人。
她咬咬唇,扭扭捏捏的将面上的美人扇拿开,转身搂着慕容离精瘦的腰肢,低声道:“容离,你不要死,无论如何,你不能比我先死。”
若是没了慕容离,她定也会是第二个王贵家的。
疯?
远远不止,她会死的。
“傻瓜,我怎舍得离开你?”慕容离对顾念卿忽然的感性有些哭笑不得,唯有揉着她的小脑袋,宽慰道。
顾念卿点点头:“说好了,不许死。”
这是生老病死,从来便不会如人所愿。
慕容离的目光落到门外,不死——所以容芊芊的心头血,他定要得到。
豆豆在府中歇息了一日,书若便冒险带着他去见了王贵家的一面。直至那女子见着豆豆,书若方知晓,那女子并非是真真的没了意识的。
至少她见着豆豆时,还知晓这是她的儿子。
书若闷闷不乐的回到府中,便见着盼归正挎着一个花篮子,面带喜色的将府中的海棠一朵一朵的揪下来,再放到花篮中。
书若想了想,方记起顾念卿昨日的吩咐来。
盼归脚下放着的篮子里头,放着满满一篮儿的海棠花,只许是盼归太过不小心,亦或是刻意为之,那花篮中的海棠花,无一不是残花,花瓣碎落,花枝被折成诡异的姿势。
“书若,快些来。”盼归双眸发亮,俯身将脚边的花篮子拎起来,笑道:“是时候去给容姑娘送见面礼了。”
她不懂医术,这几日顾念卿与书若在忙碌,盼归便唯有替灾民送药,故而亦不能去折腾容芊芊。
只今日,她却是要奉命去给容芊芊送见面礼,这般光明正大的羞辱人的机会,她自是不会放过。
只不知晓容芊芊见了这满满两篮子的海棠花,可会气红了脸。
盼归可是听容重说了,昨日容芊芊可是摔倒在这海棠花丛中。
书若扯出一抹笑,低头拍了拍豆豆的脑袋,道:“豆豆,你先回房,姐姐待会儿便带你去玩儿。”
小豆丁乖乖的点点头:“书若姐姐,待会儿记得来找豆豆。”
书若自然应下。
自家小姐说了,她觉得豆豆会是将瘟疫的源头寻出来的关键人物。
顾念卿的直觉素来极准,书若自是信她的。
何况豆豆没了爹,娘亲还躺在医馆中,着实叫人觉得心疼得很。
盼归将一个花篮塞入书若怀中,低头揉了揉豆豆的脑袋,道:“姐姐要去打坏人了,豆豆赶紧躲到房里去。”
豆豆抖了抖身子,一脸畏惧的目送盼归与书若走远。
顾念卿与慕容离在医馆中照料病人。
昨日那年轻的大夫,今日却是忽然病了,正是瘟疫。
他躺在医馆中,嘴唇惨白一片,对着围在他身侧的几个年长的大夫,据理力争:“这真的不是寻常的瘟疫,你们相信我。”
那几人嘴角抽了抽,颇为不屑。
“不是瘟疫?不是瘟疫你为何堂躺在了这医馆中?死鸭子嘴硬!”
“可不是吗,若不是瘟疫,还能是什么?”
“你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
“……”
顾念卿手中捏着一方帕子,沾了水后,轻轻的擦拭白沁书的额头。
白沁书正是王贵的妻子。
顾念卿起先还觉得,白沁书虽染上瘟疫,只一张脸却不似一般的女子,甚至隐隐带着些大家闺秀的气度。
今日书若将豆豆带来后,白沁书方低声哭道:“豆豆,豆豆……”
豆豆走后,顾念卿方从阿四口中得知,白沁书原是城中一位富商之女,从小亦是养尊处优的主儿。
只白沁书及笄后,家道中落,方嫁与了当时替富商驾车的王贵。
一个自幼便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却是嫁与了一个市井小民,一开始却是叫很多人不大理解,更是觉得王贵占了大便宜。
只白沁书却是不曾因着嫁与了王贵,便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倒是与王贵生下了豆豆。
“可惜啦王贵……”阿四虚弱的低声道:“王贵倒是个实在人,怨不得嫂子这般在意他。”
顾念卿手中的帕子将白沁书手腕上的污渍擦拭干净,道:“白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豆豆是个好孩子,他昨日还与我说,要救你。”
白沁书的眼珠子动了动,眸中却仍是一片黯淡。
顾念卿倒也不在意,反倒是将白沁书的另一只手拿起。
白沁书的手动了动,似是不想顾念卿碰她一般。
慕容离与一众大夫正在那年轻的大夫身侧说着话,房中的旁人亦是动也不动的盯着慕容离那头。
顾念卿若无其事的将白沁书的手拿起,手中的丝帕缓缓的将上头的泥垢擦掉。
两个小小的牙印,在白沁书的腕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不是蛇,不是人。
倒像是被老鼠咬伤的。
顾念卿抿了抿唇,只当看不见白沁书手上的压印,笑道:“白姐姐,这医馆中人多,我不便替你将身上的其他地方擦干净。”
她动也不动的盯着白沁书的脸看,不出意外的见着白沁书的嘴唇抿了抿,甚至隐隐有些要张开说话的趋势。
顾念卿俯下身来,却又不曾听到任何声音。
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转身走出医馆。
外头的空气,显然比里头要好得多。
顾念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头的大石似乎更重了些。
竟是压得她险些便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慕容离从里头走出来,与顾念卿并肩而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