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卿话多,愣是说了大半个时辰,逗得太后与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方揪着裙摆,颇为为难的说出来意。
“那日进宫见了皇后娘娘,臣妾心中便很是不解,外头的人都说皇后娘娘将王爷当成亲子一般疼爱,臣妾却是能看出,皇后娘娘的心思不大简单。臣妾回去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问问皇祖母与太姥姥,这是为何?”
太后与老夫人倒是不惊奇,仿佛顾念卿今日要问的话,她们早便知晓了一般。
顾念卿歪着脑袋,一双极漂亮的眸子扑闪,只若是细瞧,便能见着里头一闪而过的冷光。
太后闭上双眸,苍老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悲痛。
“端妃……哀家已经很久不曾听人提起过她了。”
顾念卿怔了怔,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题有些沉重:“皇祖母若是不想提起,臣妾便不问了。”
“无碍的,让老身来说。”老夫人轻拍着太后的后背,犹如在哄一个小孩儿一般:“端妃是老身唯一认可的孙女儿,当初若不是老身对国公爷疏于管教,端妃便不会……”
陈年旧事,每每提起,总忍不住叫人伤怀。
端妃原名何端仪,是国公何榆林的大女儿。端妃出生时,何国公却是陪在外室的身侧。国公原配夫人因着产婆被那外室收买了,在生产时因着那产婆作祟,方会血崩而亡。
端妃一出生便由老夫人抚养长大,便是何国公亦极少见着她。因着老夫人与太后的关系,端妃虽与府中的人不熟悉,却是宫中的常客。
故而端妃与燕帝,可谓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两个孩子到了可以婚配的时候,一切便顺理成章了。此时何国公已将那外室娶进门,外室生下的女儿,便是当今的皇后。
皇后原名何端容,生得与她的生母极像。还是姑娘家的端妃一日与燕帝约见在燕京中的酒楼雅间,只不知为何,途中端妃却是忽然不适。
端妃先行回府,燕帝次日被人发现,与何端容一丝不挂的躺在雅间中。
何端容与燕帝有了苟且,在旁人眼中便已是很叫人不屑,何国公却觉得是燕帝亏待了他的女儿,待到端妃嫁入皇家一日,竟是将端妃送出京中,将花轿中的人换成何端容。
“好一出狸猫换太子。”顾念卿冷笑一声,打断老夫人的回忆,道:“我好不曾见过这般不要脸之人,那外室倒也是个有手段的,怨不得先前在国公府中见着那女人,我还觉得她带着一股子风尘味。”
气恼到了极点,顾念卿竟是连自称都顾不上了。
太后冷冷的勾了勾唇,双眸锐利:“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也不知何国公是不是瞎了眼。”
老夫人神色未变,想来心中对何国公亦是极为不满的。
接下来便是,何端容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燕帝与太后察觉此事后,虽有心废后,却也是无可奈何。何端容在人前素来是温婉端庄的模样,更是博得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好感。
而本应是皇后娘娘的端妃,被何国公送出燕京后,便开始流落江湖。所幸她虽不会武功,却是极有谋略的女子,机缘巧合之下,便结识了些江湖义士。那将慕容离带走养病的人,正是曾经意图将端妃收为徒弟的人。
燕帝娶不到心爱的女子,自是失落异常。所幸上天有眼,在何端容成为皇后的第三个月,燕帝派出去的人终是将端妃带了回来。
端妃入宫后,很快便被封为贵妃。燕帝与太后本想着,若是端妃能产下皇子,便将她封后。端妃有孕后不久,慕皓天出生。
待到端妃生产之日,却是遇着同她娘亲一般的情况,只因着宫中太医抢救及时,方保住一条命。
如此苟延残喘了一些时日,便在一个春日里逝去。彼时慕容离已愈发虚弱,几欲便要养不活。
“皇祖母与太姥姥皆是不曾发觉任何异样,只皇后却到底还是有嫌疑的,如若不然依着您二位老人家的心思,断不会怪罪于一个无辜之人。”顾念卿单手撑着下巴,道。
她知晓的老夫人,最是个公正的性子。
太后虽偶尔有些小脾气,却到底不会是乱拿人生事之人。
“待到明日臣妾便去求了王爷,好去瞧瞧母妃的宫殿中可有任何异样。臣妾曾听王爷提起过,皇后娘娘似乎时常对王爷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想必皇后自王爷幼时,便已打定主意,将王爷往她想要的模样养。”
只后来慕容离却是被太后接到永寿宫亲自抚养,虽仍是记在皇后名下,却到底不是如慕皓天一般,由皇后亲自抚养的孩子。
待到太后没有能耐再去管着慕容离时,正巧魔宫老尊主来京中,便将慕容离带走。
“若非皇祖母与母妃那位故人,王爷定是要被养残了。”顾念卿低声道。
这世上有的人,她待你似乎是极好,只其中却是怀着坏心思。这便是捧杀,将你捧得越高,他日除去你之时便越是不费力气。
“离儿与他母妃是一个性子,看似性情冷,却是极容易心软的。”太后揉揉眉心,许是想起太多的旧事,有些乏了。
顾念卿极有眼色地起身告退,道:“皇祖母放心,王爷那头,臣妾会多留个心思的。知恩图报的之前,还需有仇报仇。”
太后与老夫人对皇后的偏见,断不会因着一两日便形成的。
端妃与燕帝在酒楼中相会,皇后又是如何知晓的,又是如何便碰巧遇上端妃身子不适?
这第二日,又是何人最先见着她与燕帝在雅间之中?
顾念卿疲倦的靠在车厢的内壁之上,呆呆的望着小几上的桂花糕,却是没了吃的心思。
马车停在离王府门前,顾念卿掀开帘子,便见着那男子正在外头,淡笑着望着她。顾念卿歪了歪脑袋,笑嘻嘻的伸出双手:“容离,我累了。”
她在宫中听了许多旧事,只觉一整颗心都是惆怅与疲倦。她见着慕容离,只觉满心的疲惫都没了踪影。
慕容离无可奈何,只得上前来,张开双臂。
顾念卿一个纵身,便跳到他的怀中。纤细的手臂将男子的脖子搂住,顾念卿软软道:“你猜我今日在宫中遇见何人了?”
慕容离早便知晓了,她在宫中遇见了太子,还与太子吵了一架,说了些诸如“慕容离是我男人”、“我是慕容离的女人”之类的话。
“猜不到。”慕容离皱着眉头,轻而易举的将顾念卿腾空抱起,稳稳的走进王府之中。
顾念卿露出“你真是愚不可及”的神色来,戳着慕容离的下巴,道:“容离,你为何这般愚笨?你为何这般愚笨?我真是嫌弃死你了。”
慕容离轻笑一声,目视前方。
“不过,亏得我虽嫌弃你,却还是愿意与你共度余生的。”她将脑袋靠在慕容离的胸膛上,闭上双眸,缓缓道:“我今日遇着慕皓天了,他当真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人。我如今都已是你的王妃了,那贱人为何还要这般死缠烂打,当真是叫人笑话。若是旁人不知晓,还当是我与他有了什么锉齿。”
想起慕皓天那张含情脉脉的脸,顾念卿便忍不住一阵恶心。
她伸手将慕容离的面具取下来,歪着脑袋细细的打量着他的俊脸。不笑的时候,面上犹如结了一层寒冰一般,冷漠得不近人情。她伸手在他的下巴上划了划,忍不住叹道:“容离,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皇后的心思这般歹毒,她定不能叫这女人得逞的。
虽说她没有证据,心中却是无比笃定,慕容离的毒,定是与皇后有关。最是有动机与机会对端妃下手的,便是皇后。
“方才还说累了,睡吧。”慕容离低头看她,道。
转眼间已走到房间中,慕容离将顾念卿放下,替她将锦被盖好,方捏着她的小鼻子,道:“小猪。”
洛神大人才不是猪!
顾念卿瞪大双眸,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伸手将慕容离拉到眼前,哼道:“你说何人是猪?”
她嬉笑着将慕容离拉到床榻之上,替他将外衣褪下,指了指身侧位置。
“本王是猪。”慕容离无奈至极,侧躺在床榻上,伸手将她捞入怀中。
顾念卿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本王的全家中,可是包括了王妃?”
……人有失言马有失蹄,略过不提。
顾念卿睡着后,慕容离方悄悄起身,坐在床榻旁,将女子的发丝一一理顺,在她额上亲了亲,方走出房门。
顾念卿倒是没有醒来。
半月来的相处,她倒是习惯了慕容离的气息。
书房中挂满画卷,或是女子语笑嫣然,或是蹙眉沉思,或是抬眸娇笑,无一不栩栩如真。
“王爷,查到了一些。”容留站在一旁,脸色凝重。
慕容离点点头。
若说这世上他最是相信的人是谁,顾念卿便是头一个,她从不会对他说谎,她既是认为皇后有问题,皇后便定然不会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