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轻应一声,伸手替女子将狐狸毛上的雪花弹去,顺势拢了拢她的衣裳。
书语与盼归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不曾见着二人的亲密。
顾念卿却是停下步子,揪着他大氅的边缘,鼓着脸颊冷声道:“什么是你给皇上换来了七日?”
“便是你听到的那般,母后是太过担忧我,方会这般说。父皇虽是中毒了,却未必便不能再撑几日。”慕容离轻笑,道。
他抬脚往前走,顾念卿却是站在原地。隔着御花园中不败的名贵花卉,少女明艳的小脸上满是失落与悲伤。
寒风凛冽,将她发上的白丝带扬起。她伸出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脑后,固执的动也不动。
慕容离走了几步,却是不见她跟上来。停步回眸,便见着顾念卿正捂着小脸,肩膀耸动。
慕容离微愣,不待自己反应过来,便已走到她身侧。
微凉的手掌在女子的脑袋上揉了揉,慕容离无奈又好笑。
从前见着她坚强冷血,如今分明是一个闹脾气的娇气包。
“本王告诉你便是。”慕容离叹气一声,话音方落,便是见着那女子忽的将双手拿来,露出一双狡黠的双眸。
“快说!”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顾念卿绷着一张脸,道。
“我能恢复,全是因着那墨莲。只但凡是药物,便总有药性耗尽的时候。父皇身中剧毒,我替他压下毒性,如今能再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的时日已是不多了。”
今后虽不能走动,却到底还能留着一条性命。
用一双腿换父皇一条命,无论如何,总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还有多久?”
时日无多。
顾念卿是头一回知晓,这四个字是多么绝望。
这世上总是有太多无奈,旁人不屑一顾的,若是换了另一个人,便许是他费力追寻的东西。
顾念卿抿着唇,双手松开又握紧。她抬眸望着身侧的男子,虽是知晓他不后悔,心头却忍不住钝痛。
为何上天要将所有的不幸,都放到他一人身上。
“你会死吗?”
她从来不曾这般害怕死亡。
“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慕容离笑道。
她还在世上,他如何忍心去死?总归是要有一个人将她捧在手心,将上天亏欠她的都还回来。
既是如此,那人必定得是他。
“带我去看看皇上。”顾念卿揪着他的衣袖,一双眸子中满是不安。
是慕容离好不容易方给燕帝争取了七日,她断不能叫他白费了力气。
燕帝寝宫中的宫人见着慕容离竟是带着一个绝色女子走了进来,皆是颇为好奇。
离王性情冷清,素来不爱与人来往,此番却是带着一个姑娘来见皇上,着实叫人惊讶。
慕容离却只当看不见旁人的异样,带着顾念卿便往里走。
寝宫外闪过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向皇后的寝宫赶去。
“父皇的筋脉呈黑紫色,我已是将毒性暂时压住。只这等剧毒,我却是未曾见过,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燕帝双眸紧闭,安安静静的睡在榻上,面上带着淡淡的乌青色,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样。
“我看看。”顾念卿将斗篷解下。
书语与盼归被留在外头,此时殿中便只剩她与慕容离二人。
伸手将燕帝的嘴巴掰开,舌上无异样,舌根处却带着些许浓重的紫色,喉间隐隐还有些青色。
“太医是如何说的?”顾念卿边伸手搭上燕帝的脉搏,边对着慕容离道。
殿中温暖得很,慕容离手上却带着微凉。顾念卿比他更会用毒,若是连她都束手无策,他要找出解药来,应是如何艰难。
“从脉相上看,太医并未发觉任何异样。”
顾念卿已是将手收回来。
燕帝的脉相并无异样,却已是身中剧毒,若是能如此,岂不是说,慕容离亦是有可能中毒了?
“我想看看他的胸口。”顾念卿道。
只在这古人眼中,皇帝便是九五至尊,他的龙体一般人自是见不得的。何况便是能看,她身为一个闺阁女子,看了男人的身体,到底太过没规律。
慕容离愣了片刻,淡定的点了点头。只心中却是在庆幸,亏得此时殿中并无旁人,如若不然顾念卿这般行径却是要被人诟病的。
他上前将燕帝的衣领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明黄色被拨开,胸膛上一片青紫之色,团团的聚拢在燕帝的心口上。
“果真如此。”顾念卿脸色凝重,伸出一根手指在燕帝的前胸比了比,道:“那些太医不敢看皇上的前胸,你一个外行人更是想不到,若当真是剧毒,中毒的时间尚短,毒性侵入肺腑,聚在心口上。”
她扫了一眼殿中的摆设,指着一旁的龙诞香,道:“把这香熄了,中毒之人不能用香。”
顾念卿背着双手,在殿中巡视了一圈儿,确定再无任何不妥后,方点点头。
“父皇的毒,你能解?”慕容离将燃烧的龙诞香摁灭,见着顾念卿丝毫毫不紧张,不禁心生好奇。
不过才看了几眼,便能知晓解毒之法了不成?
顾念卿一顿,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不能。”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绣花针,还是先前担忧没有暗器时抓上的。
走到龙床旁,顾念卿捻着绣花针,稳稳的按入燕帝的胸膛中。绣花针上沾了血,她方将那针取出来,小心的用丝帕包好,方将那帕子收起来。
“既是有毒,便自是有解药。这几日太医不要断了针灸,我先回府与书若瞧瞧,能不能将解药研制出来。”顾念卿顺手将燕帝的衣领拉上。
她心中其实已是有了猜测,只一时尚不知真假。世上名不见经传的剧毒何其多,若是她研制不出解药,便唯有冒险一次。
总归要冒险的人不是慕容离与她,何必紧张?
“走了。”顾念卿拍拍手,扯着慕容离的衣袖便往外走。
皇帝重病,朝中最是叫人关心的,便是代理朝政之人。虽说有太子,上头却到底还压着一个太后,若是她不愿太子当这临时皇帝,饶是储君又能如何?
顾念卿与慕容离方走出殿外,便见着一个娇媚的女人跪倒在寝殿前,捏着帕子高声哭嚎。
“没了天理了,皇上,皇上您快来瞧瞧,臣妾着实是活不下去了皇上……”林淑妃一袭华裙,衣襟凌乱,扯着嗓门叫道。
她面上带着泪痕,双眸中满是委屈。
顾念卿与慕容离走出来,正撞到那女人的很少来。
这个女人,顾念卿倒是见过一回,正是大皇子的母妃。
心中不喜,顾念卿下意识的皱紧眉头。
“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皇上,臣妾便这么一个孩儿,臣妾心里委屈啊!那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儿子,臣妾的皇儿便不是了不成?”林淑妃哭得带劲。
整个寝宫中,皆只能听到林淑妃一人的哭声。寝宫中的宫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上前来劝。
“林淑妃娘娘怎么了?”
这种事儿,慕容离总是不好置喙,顾念卿不得不上前柔声询问。
绝色女子面容温柔,笑意吟吟的蹲下身来,伸手欲将林淑妃扶起来。
“娘娘心中若是有委屈,不若便与臣女好好儿说说,臣女不才,愿为娘娘分忧。”顾念卿忍下心中的厌恶,道。
林淑妃一愣,随即却是猛的将顾念卿的手甩开。
少女一张小脸精致,便是素面朝天亦别有一番滋味。林淑妃心生嫉妒,怨恨地瞪着顾念卿,斥道:“你是何人?本宫的事情何须你来过问?你为何从皇上的寝宫中出来,是不是你给皇上下毒的?”
燕帝身中剧毒,宫中不少人亦是知晓的。
“闭嘴!”慕容离将顾念卿拉到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女子牢牢挡在身后:“父皇正在歇息,林淑妃娘娘莫要扰了父皇歇息。”
“慕容离,你给本宫闭嘴!”林淑妃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指着慕容离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有人护着你便能为所欲为,本宫要见皇上,你给本宫滚开!”
林淑妃双眸中满是怨毒,镶金的护甲几欲便要戳到慕容离的脸上来。
顾念卿左右望了一番,忽然闭上双眸,静静地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
暗处有人!
她睁开双眼,直直的望向外头的假山。后头的人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目光,抖了抖身躯,暗暗的挪了挪身子。
不是会武之人,便是宫中其他人的探子了。
顾念卿瞥一眼林淑妃,不过是一颗棋子,竟还能嚣张至此,却不知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本王再说一遍,滚,或者闭嘴。”慕容离冷冷地与林淑妃对视,眸中的寒意汹涌,周身的气势更是毫不掩饰的朝着林淑妃身上压去。
无形的罡气将周围的落花卷起,纷纷扬扬的绕在林淑妃身侧,似是随时要变成杀人的利器一般,将林淑妃的脖颈割断。
林淑妃抖了抖身躯,却是梗着脖子,高扬下巴,叉腰高骂:“怎么?你还想着对我动手不成?本宫是你的母妃,你若是对本宫动手,便是不恭不孝!本宫倒要看看,皇后教出的皇子,究竟是何等的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