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说了,若是,若是我能帮她隐瞒,她便让我带着珠儿,在这相府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待到珠儿及笈,她定会为珠儿寻一门好亲事的。大小姐那些年亦是受寵的,虽说相爷知晓了她的身世,有些冷遇了她,却到底会念在往日的旧情上,顾着她一二。”
白姨娘独自一人,在房中絮絮叨叨。若是有人听见,定会觉得无比的恐惧。
白姨娘将心中的秘密道出,房中的异香已散。她揉揉双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她着实太过疲倦,虽说心中有些疑惑,却是耐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守在外头的人影,却是并未因着白姨娘的沉睡,而就此离去。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寻了个更为隐秘的角落,躲了进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玩意儿,那人影就着月光,朝着空无一人的院落,举了举手中的玩意儿,似是在比划,什么角度才是最合适一般。
子时已过,更夫敲打铜锣从外头走过。
白姨娘院中更是寂静了几分,月色当空,一个人影自外头飘进来。
他先是站在院墙之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院中的情况,确定无人后,方从院墙上一跃而下,匆匆飘到白姨娘房门前。
伸手推了推房门,那人影绕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打开,便从外头一个翻身,翻落到里头。
灯烛闪烁,床榻上的女人正睡得沉。
那黑衣人影面上遮着一方黑色帕子,他声音沙哑,对着那沉睡的女人,低声道:“有人买你性命,你到了阴间,若是要报仇,也莫来找我。”
白姨娘似是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正见着她床榻前的人。秀气的眉毛拧紧,她瞪着那人,心头升起些许不安来。
不对,按着大小姐的计划,大管家怎会来杀她?
“你是……”白姨娘方想开口质问,却被那人捂住嘴。
她挣扎着想要呼救,却奈何那人的力气奇大,竟是将她的嘴死死的捂住。白姨娘翻了翻眼皮子,双眸忽的瞪大。
灯烛闪烁,房中只听得一声闷哼,一抹血色划过,便再无动静。
许久过后,里头那黑衣人方啐了一口,低骂道:“果真是晦气,早知晓便不接下这苦差事了。”
白姨娘双眸瞪着滚圆,却是毫无焦距。喉间一道口子上,鲜血不停的冒出来。黄色的寝衣上,月季花上沾了血污,显得愈发妖娆。
那黑衣人将面上的黑布一把掀开,房中血腥味浓郁不已。他的衣裳上亦是沾了不少血迹,想必是方才白姨娘挣扎时留下。
那人走到窗前,一跃而出,拍拍衣裳便要翻过院墙扬长而去。
只月光下,院墙上头却是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手中把玩着一个黑色的物件,在虚空中甩来甩去,似乎很是有趣儿一般。
黑衣人警惕的后退两步,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那墙上的身影,低声道:“谁?”
那身影侧过脸来,细细的打量着他。同是一身黑衣,院墙上那人却穿出了些许风姿来。只见她慢慢的站起身来,双手张开,对着那下头惊恐不已的人道:“阁下深夜不眠,却是来这相府中杀人,倒是有趣儿。”
那声音低沉,却是雌雄莫辨。
黑衣人背后冷汗冒下,这些年他杀了不少人,却是不曾遇上这等情况。他感觉那人似乎是在看他,目光中甚至带着冷意。
黑衣人退了两步,一咬牙上前来,挥舞中手中长剑,却是趁着院墙上的人不备,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院墙上的人伸出手,指着那逃跑的黑衣人——
“砰!”
顾相猛地从床榻上弹起身来,双眼瞪大,捂着胸口惊慌不已。
同在床榻上的玉玲更是瑟瑟发抖,双眸带泪,楚楚可怜的望着顾相,娇声道:“相爷,外头是出了何事?贱妾好生害怕,这声音不对劲儿。”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清泪落下。玉玲捂着脸低声啜泣,忙滚到顾相怀中,揽着他的腰身,方渐渐平静下来。
莫说是玉玲,便是顾相此刻亦是心慌不已。
他身为燕国的相爷,也算是见过识广,只方才那声巨响,却是闻所未闻,仿佛是天雷一般。
何况——那声音似乎还是从相府中传出来的。
顾相连忙起身,匆匆披上衣裳,将房门打开,对着外头的人喊道:“快去瞧清楚,是哪个院子传来的巨响。”
外头的下人应声而下。
玉玲亦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手脚利落的换上衣裳,又从一旁取过一件厚实的冬衣,披到顾相身上,道:“相爷,冬日夜里凉,莫要冻着了。”
女子小手绵软,极为快速的替顾相更衣。
顾相抿着唇,玉玲方将他身上的衣裳整理好,他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相爷,等等!”
身后的女子匆忙披上斗篷,又取了手炉抱在怀中,方匆匆赶到顾相身侧来:“贱妾不放心相爷一人去,贱妾陪着相爷。”
顾相抿抿唇,大掌将玉玲的小手握紧,二人一同朝着白姨娘的院中赶去。
黑衣人倒在地上,腿上传来阵阵剧痛。他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记得那院墙之上的人,举着方才把玩在手心的玩意儿,一声巨响过后,他的腿上却是传来一阵疼痛。
似是有什么东西穿透了骨髓一般,痛得他巴不得即刻死去。
他挪了挪身子,却奈何腿上的疼痛着实太过难以承受,竟是连动一动都难。
再抬头望着那院墙,何时还有人在?
莫不是,他竟是撞见鬼了不成?
相府中渐渐喧闹起来,黑衣人知晓,若是他被人拿下,定会不得好死。只方才那人不取他性命,却是废了他的腿,想来便是为着这府中的人,将他抓住。
自杀,他是不敢的。左右他虽杀了人,却不过是收人钱财罢了,只盼着还能有一线生机。
鹿岳自听到那声巨响后,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从床榻上起来,利落的换上衣裳,方提着一盏灯笼,走到院墙下,往一旁一翻,便已落到顾念卿院中。
小院中亦是灯火通明,女子的房中人影走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女子低声嘟囔:“大半夜的,是何人在扰本小姐安眠,真真是叫人气恼。”
盼归低声劝道:“小姐还是清醒些罢,若是府中出了事,说不得那些个不怀好心的,便又要将此事怨到你头上了。”
鹿岳竖起耳朵来,便听得那姑娘娇气十足的哼了一声,打着呵欠道:“便是他们怨到我头上来,我也是不怕的。那声音分明是从白姨娘的院子里头传出来的,难不成我方才还能是从白姨娘院中出来不成?”
盼归暗暗的瞥了面不改色的顾念卿一眼,嗤笑一声。
您可不是方才从白姨娘院中出来么?
顾念卿嘟嘟囔囔的任由丫鬟将衣裙换上,方披上新作的斗篷,抱着手炉圆润的滚出闺房。
鹿岳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墨黑色的皮子,更衬得他那张娃娃脸白皙异常。一双水汪汪的鹿眼,正直勾勾的盯着那一身火红色的少女,竟是移不开视线了。
顾念卿头上的帽子将小脸挡住,帽子的边缘上缀着一圈儿白毛,只露出精致小巧额下巴,头发编成长辫,绕到前胸上。火红色的冬裙,外头盖着同色斗篷,更是显得那女子的娇小玲珑。
顾念卿抿抿唇,望着呆傻的少年,双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她忽的一蹦到鹿岳跟前,大声叫道:“嘿!”
少女的一张小脸微红,樱桃小嘴微微张开,面上溢满笑意。
鹿岳的娃娃脸腾地变得通红,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动了动,略一靠近少女的小手,却又极快的收回来。
他抿抿唇,顺势将手举到唇边,干咳一声:“咳,还是快些走罢,方才听盼归说,若是迟了,那几人便会将此事怨到你头上。”
顾念卿哈了一口气,身侧的书语打着灯笼,亦是穿的厚实,披着与顾念卿同款的斗篷,却是淡淡的蓝色。
盼归穿得像一只小熊一般,披着淡粉色的斗篷,脖颈上还围着一圈儿狐狸皮子。她从里头匆匆跑出来,挤到顾念卿与鹿岳的中间来,不悦的哼哼道:“小姐竟是不等奴婢。”
顾念卿淡笑着走在前头,声音清脆:“快些走。”
火红色的身影蹦蹦跳跳,书语不由摇摇头,真是个孩童心性的。
盼归却是欣喜不已:“小姐,你不畏寒了。”
顾念卿身子一歪,险些便要跌倒。她自然是不畏寒的,习武之人如何会畏寒?畏寒的那人,分明是从前的顾念卿。
顾相与玉玲最先赶到白姨娘院中,身后的下人小厮蜂拥而至,灯笼将里头的人影照得分明。
那黑衣人躺在地上呻吟痛呼,双手正按这腿上的窟窿,鲜血流了满地,叫人心惊不已。他满面绝望的看着走进来的顾相,嘴唇已是动得发白。
“救我,救我……”黑衣人低声喃道。
腿上的伤虽不致命,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了血。眼下流血过多,那黑衣人却是已经意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