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卿将众人的神色记在心里,在瞧着随着白姨娘一同离去的安嬷嬷,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夫人终究是得偿所愿了。”顾念卿转身,从罗氏身侧经过,压低声音,道。
罗氏心中一慌,下意识的望着顾念卿,莫不是她竟是知晓了什么不成?
只不待她发问,顾念卿便已提着裙摆走远。
顾念卿回到小院中,便见着书竹早便备好了膳食,正摆放在平日她用膳的地方。香软甜糯的糕点,晶莹剔透的碧粳米红豆粥,无一不是顾念卿最爱的口味。
新丫鬟颇为上心,顾念卿自是过得舒坦。这几日除去鹿岳偶尔上门拜访,她便只安心待在院中,或是绣花,或是将从洛甲那儿得来的手枪拆拆装装,也算是惬意得很。
盼归有了新盟友,正是平日里最是显山不露水的书沁。二人潜伏在相府中的各个角落,倒也为顾念卿收集了不少消息。
加之书沁长相周正,又是个嘴甜的,府中下人自是乐得同她说话。
若说这几日亦并非平静的,顾念卿虽在院中,却是从书沁口中得知,罗氏与大管家走得愈发近了,顾相自得了玉玲后,便将人放在手中宠着,可谓厚待至极。
亏得玉玲不是个恃宠而骄的,很是有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却是半句也不插嘴,倒是叫顾相待她更是珍重了几分。
转眼便已是入冬时节,顾念卿收到两封来自京外的信件。一封是少年顾长安的,里头正表达了她对姐姐的思念,提醒顾念卿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顾念卿寥寥几眼便将信件看完,颇为不舍的将宣纸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的小锦盒里头。
另一封信,则是凌璟托人从凌都带来的,其中还包括大批的皮子褥子。顾念卿将信封举起,在虚空中甩了甩,方仔细的将蜂蜡刮开。
自凌璟离京后,二人许久不曾联系,顾念卿自是忙于后院的算计阴司,一时之间竟也忘了还有一个凌璟。
她与凌璟的交情虽比不上与慕容离那般,却到底也算是极好的,何况凌璟离京,正是为着凌都的安稳。
如今已过去了好些时日,她却是不闻不问,到底太过叫人寒心。
顾念卿将信封中的信展开来,与顾长安的絮絮叨叨不同,凌璟的信上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墨黑色的字迹,似乎要穿透纸张一般,凌厉中却带着一丝温情。
卿儿:见字如晤。
多日不见,本王心中甚是想念你。如今京城应是已到寒冬,本王听旁人提起,你素来畏寒,特地从凌都差人送了些皮子,望能派上用场。
不知你如今在京中情况如何,本王在凌都,一切都好。皇上派来那几人,被千尘公子压着,尚不敢轻举妄动。本王猜想,再过不久,他们便应打道回府了。本王已将凌都的事物安排好,正如卿儿曾经所言,不必委屈了本王自己。
凌氏一族,如今归由本王来管理,本王要他们活,他们便死不了。但若本王哪日心情不好了,他们自是不敢前来招惹。
卿儿,在京中要照顾好自己。如今洛甲仍留在京中,你若遇着麻烦,便可去寻他。
勿念。
凌璟。
顾念卿将信件收好,心中一时竟有些感慨。
凌璟待她的心意,她姿势能看出些许端倪来。只她本就不打算嫁人,自是不想误了旁人的姻缘。凌璟是个极好的人,莫说旁的,便是待她的这份儿心,她亦是该感谢的。
勿念——其实他想说的,并非是勿念,而是盼着她念着他才是。
垂头想了想,她轻笑一声,将信件收进方才那锦盒之中,便是看在他还记着她的份儿上,她便待他好一些。
凌璟送来的皮子褥子,早便被盼归搬了下去。小丫鬟亦是知晓的,往年寒冬顾念卿最是畏寒,今年难得有这么些皮子,自是要好好儿的给主子做几身行斗篷。
院中本就没什么要紧事,那新来的四个丫鬟,自是跟着盼归一同,势必要将顾念卿包得暖暖的。
顾念卿将信件收拾好,便提着裙摆,到了白姨娘院中。她特意压了好几日,如今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白姨娘院门前,几人正悠闲的聊着天,大抵不过是感叹玉玲的好运气,及白姨娘的野心来。
见着顾念卿,几人皆是一愣,显然不曾想到,时至今日,竟还有人记得白姨娘此人。
书若笑嘻嘻的上前来,不动声色的递给其中一人一个鼓囊的荷包,压低声音,道:“几位大哥,这点小钱,拿去喝喝酒。”
几人皆不是那等没有眼色的,自是将荷包手下,对着顾念卿道:“难为大小姐这般有善心了。”
顾念卿微微颔首,却是不置一词。
善心?那是什么?
要善心能吃吗?她不过是瞧着白姨娘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翩然走进院中,白姨娘正蹲在树荫底下,神色有些呆滞的望着树根上的杂草。
偌大的小院中,竟是每一个伺候的人。
顾念卿脚步轻盈,走到白姨娘身侧,放轻声道:“姨娘,你还好吗?”
白姨娘懵懵的抬起头来,正见着那绝色少女对着她盈盈一笑,唇边的弧度很是勾人,一双明亮的眸子,更是叫人心喜得很。
只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是跌倒在地,连连后退几步,高声叫道:“夫人?夫人你回来了?不是贱妾要杀你的,真的不是我啊,是……”
顾念卿瞳孔一缩,猛地上前揪着白姨娘的衣领子,冷声道:“你方才说什么,是谁害了我娘?”
白姨娘这几日精神不大好,时而便会见着先夫人来寻她索命。只这院中的下人哪个不是机灵的,除去安嬷嬷心怀愧疚仍不忍离去外,这院中竟是没了一个下人。
白姨娘心中恐慌,却又不愿同安嬷嬷提起,日复一日,便有些不大正常了。
顾念卿的小手冰冷,碰到白姨娘的脖颈上,竟是叫她一缩脖子,双眸间的迷离散去几分,恢复往日的清明。
顾念卿将手收回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不知所措的白姨娘。
“大小姐,你怎会来……”
那女子的双眸明亮得可怕,似是能看透人心一般。白姨娘心中一慌,方才记起,她竟是说出了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来。
她能在相府中生存下来,最是重要的,正是她手中的秘密。
罗氏不敢动她,便是因着她知晓了罗氏的阴司,罗氏担忧她逼得紧了,白姨娘便会将此事告知于顾相。
顾念卿抿着下唇,冷冷的望着白姨娘。
身后的书若声音清脆,道:“白姨娘这话倒是有趣儿,我家小姐来此,自是为着替姨娘伸冤啊。”
书若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双眸中满是笑意,却叫白姨娘觉得心头寒冷刺骨。
顾念卿双手垂在身侧,绝色的小脸上,满是肃杀之意。她俯下身来,望着神色不安的白姨娘,道:“姨娘方才说了什么?夫人,罗氏……是谁杀了谁?”
最后几个字在嘴上流连,顾念卿面上无一丝温度。她今日仍是一袭红裙,只比起往日的美艳来,却是多了一分冷冽。
白姨娘抖了抖身子,那头的安嬷嬷便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
“姨娘,姨娘你在这儿呀,倒是叫奴婢好找。姨娘还未用早膳,奴婢去大厨房拿了些膳食来,姨娘快些趁热吃了。”安嬷嬷上前来,欲伸手将白姨娘扶起来。
白姨娘往旁躲了躲,不大愿意安嬷嬷的触碰。
她瞪了安嬷嬷一眼,兀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见着安嬷嬷拿回来的膳食中,尽是些清淡米粥,配着两个小菜,与往日白姨娘掌家时大不相同。
顾念卿抿着红唇,心中却是升起些许寂寥来。往日她被人欺压时,所受到的冷遇比起今日的白姨娘,还要差上许多。
白姨娘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这是人吃的东西?大厨房那些人,莫不是真当我是死的不成?这膳食,莫说是旁人,便是狗都未必愿意吃!”
顾念卿眸中闪过嘲讽,这便受不了了?只当初她在小院中,正困苦无措时,可曾有过一句抱怨?
“白姨娘。”女子的声音低沉温婉,面上的冷意愈甚。
白姨娘无措的将视线移开,对着安嬷嬷道:“安嬷嬷,去与大厨房的人说,我不吃这等膳食,若是他们不给我换,便等着我饿死在这院中!”
顾相虽不允许她出门,却到底不曾说了,她的性命已是无关紧要。若她饿死在这院中,且看大厨房中的人如何解释!
安嬷嬷恭恭敬敬的站在白姨娘的身侧,有些迟疑道:“可是姨娘……”
她们此时不正是因夹着尾巴做人?
太过张狂,再惹了罗氏的不满,岂不是将如今的情况更为恶化?
“怎么,你背叛了我第一回,还想着背叛我第二回不成?”白姨娘面上扭曲,伸出手来,欲将安嬷嬷推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