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桌案上的膳食用了大半后,容重方打了打饱嗝,双手作揖,道:“爷,有人要杀王妃。”
容留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要被容重吓死:“你这胖子胡言乱语什么,莫不是见王爷这几日不曾发病,你便要胡来了不成?”
“顾念欢?还是顾念珠?亦或是罗氏?”慕容离将跟前的燕窝参粥端起,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
相府是时候该乱起来了,有人要杀顾念卿,自不会是什么怪事。便说顾念卿自己,等的便是这般一种结果。
先是给顾念欢下毒,再便是顾念珠发病,府中的两位母亲早便应斗起来了。昨日白姨娘还去太史令府上,将那失踪多时的库房先生抓回来,罗氏自是坐不住。
顾念欢那性子,定会将所有的过错推到顾念卿头上,若是他猜得不错,这要杀顾念卿的,恐怕便应是顾念欢。
毕竟大起大落,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是太子的那娘儿们,昨夜她与那唤作‘花明’的丫鬟在房中商讨了一夜,便是为着在赏菊诗会上,将王妃杀死。”容重道。
赏菊诗会,人多难免会有些混乱,听闻为了让众人见证这燕京中最是有才气的女子,柯夫子特意邀请了京中的贵公子,一同前往。
慕容离亦收到了帖子。
“你可听到了她们的计划?”慕容离轻叩桌面,淡淡道。
容重挠挠头,因着每日只见盼归躲在暗处,探听各路消息,他亦染上这般一个嗜好:“属下听到了,顾念欢……”
容重压低声音,眸中满是自得。只细细一想,却又生出些许恐惧来,一个闺阁中的弱女子,竟是有这般歹毒的心思,着实叫人开眼了。
手指用力,小巧精致的瓷碗化作碎片,燕窝参粥渗出到桌案上。清冷的面上煞气溢出,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怒意如深潭一般,叫人心生畏惧。
“顾念欢,好一个顾念欢,既然敢算计我的女人,便应付出代价才是。”慕容离冷声道。
她当真以为旁人拿她无可奈何了不成?
“去帮刘家那位一把,顾念欢敢算计卿卿,不正是因着身后有太子撑腰。她既敢出手算计卿卿,本王便要她这后盾,再不属于她。”慕容离冷哼一声,眸中不带一丝温度。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容重挤眉弄眼,一张庞大的脸上眉毛抖动,很是滑稽。
容留不忍直视的脸别开,真真是……好生伤眼!
“先前王妃收到那灯笼,是白姨娘身侧的人偷偷给的。”容重一直守在顾念卿小院不远处,自是瞧见了那鬼鬼祟祟之人。
慕容离点点头:“能有人帮她,自然是好的。单只靠一个毁容的玉玲,若要拿下相府,确实太过冒险。你好好看着,莫要让旁人伤了她。”
容重应下,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能有人伤到王妃?除非她自己送上门去,如若不然,基本是没有可能。
容重走后不久,宫中却传来旨意,只说让慕容离前去将鹿岳接进宫来。
“我家王爷腿脚不便,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皇上这旨意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容留对着传旨的公公道:“莫不是公公传错了旨意?”
容留更想说的,却是莫非燕帝傻了不成?
燕帝对慕容离素来纵容,上头又有太后宠着慕容离,今日这旨意,着实太过怪异。
那公公笑道:“并非奴才传错了旨意,而是那鹿小将军想见见王爷,皇后娘娘亦说,王爷是皇上最是看重的皇子,亦是几个皇子中,唯一封了亲王之人,故而由王爷出面,最是合适不过。”
合适你大爷!
容留憋着一口气将公共送出门外,后面便见着慕容离正沉思。
“王爷,若说合适,应属太子殿下。那鹿小将军分明是在为难您!”真真叫容留气恼的,却是宫中那几人竟是放任鹿岳为难自家王爷。
慕容离摩挲着扳指,抬眸望着外头,深秋时节自是一片晴朗,只这其中似乎又隐隐有了些不同。轻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多虑。
“给本王更衣,有朋自远方来,本王自是不能怠慢了。”慕容离淡淡一笑,对着外头的容情道:“去通知阿璟与卿卿,毕竟是相识一场,想必鹿小将军亦应是相见见大家才是。”
鹿岳千里迢迢来燕京,自是为了他三人。只那日鹿岳瞧着顾念卿的眼神,很是明显的不对劲。十三公主说鹿岳来京,是为报复顾念卿,慕容离心中却是最清楚不过,一个男子若是动了情,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亦要见那人一面。
鹿岳来燕京,与其说为了报仇,不若说是为了追求顾念卿。
这般诚意十足,确实叫人高看一眼。只鹿岳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他的女人。
“他既是为着卿卿而来,本王便要他瞧清楚了,卿卿心中的人,究竟是谁。”慕容离露出一抹邪笑,漫不经心道。
若是让顾念卿知晓,鹿岳一到燕京,便迫不及待的寻他的麻烦,且看鹿岳还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属下这便去。”容情远远的应一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容留佩服不已,竖起大拇指道:“果真还是王爷有法子。”
慕容离轻笑,不置可否。
鹿岳……年纪轻轻便已是凌国的将军,奉命守卫圣峰,可见他在凌国极有地位。只若是与他抢人,便是再有地位,亦要问过他应不应。
鹿岳一身戎装,胸前的盔甲在阳光下很是耀眼,腰侧别一柄长剑,坐在高大的马匹上,愈发显得他风采灼人。稚气犹存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双眸黑幽幽的盯着正前方,似是在等着谁一般。
“将军,咱们到了。”
燕京城门下,士兵挺直腰杆,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人群往来,守卫一方安宁。
鹿岳跃下马来,静静抬眸望着“燕京城”二字,胸口处汹涌的情感几欲便要喷涌而出——这便是那女子所在的城池。
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面上冷意褪去,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来了,只那女子不知是否在期盼他的到来。
人群散开来,皇室的亲兵将人群隔开。男子一身亲王朝服,端坐在轮椅上,桃木面具将绝世容颜遮去,只露出一双极为两眼的眸子,冷冷的盯着那少年。
鹿岳对上慕容离的目光,两相交锋,互不相让。二人均知晓,眼前的人会是彼此今后的劲敌。
慕容离发上别着的,正是那根雕琢精致的桃木簪子,墨黑长发慵懒的散落在肩头,非但不显得别扭,却平白添了一分不羁。仿佛眼前的男子,若是揭开面具,定会是一个清风霁月的好儿郎,亦应是这世间最是俊俏的男子。
唇红齿白的小将军抿抿唇,白嫩嫩的娃娃脸上满是不屑一顾的高傲。
慕容离——此人便是那女子来圣峰城的初衷?
冷哼一声,鹿岳很是敷衍的朝慕容离拱拱手,道:“凌国鹿岳,见过离王殿下。”
慕容离颔首:“鹿小将军远道而来,应是一路奔波劳碌。父皇差本王来此等候,鹿小将军应不会介意本王腿脚不便,不能亲自上前接待。”
容留身侧的侍卫极有眼色的上前,将鹿岳的马牵起,静静的候在鹿岳身侧,等着慕容离的下人。
鹿岳身旁的侍卫警觉的抽出腰间长剑,气势汹汹的指着那侍卫,道:“大胆,将军的宝马岂又是你这等人能碰的?”
鹿岳不置一词,冷眼看着自己的人与慕容离的人对峙。
好一个下马威!
慕容离这是在告知他,便是他腿脚不便,这燕京亦是他的地盘。
鹿岳双手背在身后,并不大以为意。不过是一个受寵的王爷罢了,上无军功,下无拥护者,只不过仗着帝王的宠爱,便得了个亲王的封号。
待到太后与燕帝不在了,他亦难逃被囚禁的命运。
“是离王殿下太过客气了,本将军既来到燕京,自是要守燕国的规矩。鹿松,不得无礼。”鹿岳侧脸,语气不虞。
鹿松瞪那侍卫一眼,猛地将长剑按回剑鞘,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
慕容离眼皮微抬,只盯着鹿岳看了片刻,心中大石缓缓落下。鹿岳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少年郎,到底太过年幼,若是与顾念卿走在一起,旁人只还当这二人是姐弟。
何况那女子,素来是个看脸的。
薄唇微微扬起,虽有面具遮挡,却能让人轻易察觉他的愉悦。慕容离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鹿小将军随本王来。”
外国来使,自是应住在使馆。
容留推着轮椅走在前头,鹿岳在后头跟上,眸中闪过一缕异色。
他知晓慕容离对顾念卿的心思绝不会是看起来这般单纯,更是知晓那女子虽能为慕容离出生入死,却是无关风月。只为何方才,慕容离竟会这般欣喜。
身后的目光叫人有些难受,慕容离却并不大在意。容情早便回来了,那二人亦应快是到场了。
鹿岳缓缓跟在慕容离身后,周身气度浑然天成,虽说年少,却到底历经沙场,面上平静无波,生生的将原本额稚气压下,惟剩叫人心中生畏的杀气。
前头的男子却仍如初见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