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此时已知晓老夫人不简单,虽对顾念卿这般甩他面子不大满意,却又有些欣喜,以后应是不必再见着她。
只唯一叫她气恼的,却是顾念欢的救命药。
宋嬷嬷趾高气扬,充分的向各人展示了何谓“仗势欺人”,只拿鼻子对着白姨娘,冷声道:“我家老夫人要将顾姑娘带回国公府教养,是好事儿。姨娘?应是姨娘吧?”
转身对着盼归疑问一句,小丫鬟自是忙不迭迟的点头。
“姨娘这是在不满我家老夫人?若是如此,还请问姨娘要用何身份来与老夫人说话?便是你上头那继室,都不敢质疑老夫人的决定。”宋嬷嬷说完,朝老夫人点点头,道:“好了,莫要再说了。”
老夫人带着顾念卿走了,十三公主摸摸鼻子,走到慕容离跟前,道:“五皇兄,本宫不敢去国公府,你能不能帮帮本宫,去瞧瞧卿姐姐如何了?”
慕容离点点头,道:“先回宫。”
他平安归来的消息,自是要与宫中那几人报备一番,免得担忧。
顾念卿与老夫人一同在轿子中,少女一脸放松,全无十三公主想象中的忧愁。
“我到了那客栈,容留却说不知在山上的究竟是何人。我便去那山下看清楚,怎知竟是遇着十三公主了。”顾念卿正一五一十的与老夫人交待当时的情况,她顿了顿,灌一口茶,道:“若是对付那士兵,十三公主的主意自是极好,只偏生竟遇着鹿岳了……”
轿子晃悠悠的回到国公府,顾念卿正巧讲完。
搀着老夫人出了轿子,顾念卿低声道:“您这般将我带过来,岂不叫人拿住把柄,还说您老糊涂了,竟是为着一个毫无关联的少女,竟是这般落了顾相的面子。”
她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莫说旁的,便只与罗氏交好的夫人们,便应是有一番好说了。
“你啊,便是想得太多。我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怕旁人说不成?何况便是她们有再多怨言,亦不敢当真我的面儿说。”老夫人拍拍顾念卿的手腕,示意她放心。
与老夫人慢慢走向竹楼,顾念卿眸中水雾升起,她吸吸鼻子,颇有些可怜的意味:“我便是想着您这般年纪,却要为我承受这罪名。”
便是她的亲人,都巴不得她去死。老夫人却能在她被赶出相府时,毫不犹豫的将她带回国公府,莫说旁的,若是叫何国公知晓了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定会是来与老夫人争论一番。
老夫人轻笑一声,往日严厉不苟言笑的面上,只剩下满面的柔和。
“我若是不将你留下,我那蠢外孙可舍不得来瞧瞧我这把老骨头。”
顾念卿抿唇,知晓老夫人所言不过是借口。
只她亦不再多说,默默记下老夫人这份恩情,只将来对慕容离更好。
“老夫人,我……我其实骗了您。”直至走进竹楼,顾念卿方低声道:“救下十三公主,我本就怀了旁的心思。我在京中没有交好的姑娘,这般无疑很不利。十三公主是个好姑娘,心思单纯,又是皇室公主,若是能与她交好,与我而言必定有不少好处。”
顾念卿自知晓那少女是十三公主那刻起,便已想好后头的事情。如今日这般,十三公主既已将她认定为朋友,便定会替她出头。
有些话她说不得,十三公主却是能说。
“你啊,便是鬼心思多。”老夫人笑笑,已将木鱼敲响,道:“在这世上,若是没有些小心思,如何能安然活下去?”
话中透着浓浓的感伤。
顾念卿一怔,却是识趣的不问起。
能叫老夫人这般伤感的,定是个极重要的人儿。老国公早已入土,何国公却是再风光不过。
依着老夫人对慕容离的宠爱,那人应是端妃娘娘。
想起曾听人提过,端妃似乎是个极好的人儿。只红颜命薄,竟是在生下慕容离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我这般心思深沉,有时自己竟都觉得可怕。”顾念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杀了不少人,虽说并无多少人知晓他们是我杀的,却还是觉得罪恶。”
前世今生,虽书不情愿,她却不少取人性命。
只感叹不过片刻,少女便恢复往日笑嘻嘻的模样,跪坐在地上,如老夫人一般,闭上双眸对着观音低声念叨:“我顾念卿虽杀人无数,只到底是为着活命,我不后悔。只盼着菩萨莫要怨怪我这罪人,却从旁人身上讨回来。”
若是当真有报应,只管冲着她来便是。
莫要连累了旁人。
老夫人微微张开双眸,道:“不过都是为着能活下去罢了。”
她亦曾手沾鲜血,只若是不杀人,自己便活不下去。如此为何不能是旁人死?
“是这个理儿。”顾念卿笑笑。
十三公主从宫中逃了出去,不知去了何方,宫中燕帝与皇后皆是担忧不已。
只派出去寻找的人,皆说不曾见着十三公主。因着担忧过虑,皇后已是病倒在床。
对着唯一的女儿,她自是捧在手心疼着。只不曾想过,她竟是不见了!
慕容离回到宫中,头一个见着的人,自是最是年老的太后娘娘,随后便是燕帝。
知晓救下他与十三公主的是顾念卿,燕帝不禁感叹:“果真是那人的女儿,朕便说洛蓉的女儿怎会如传言一般。”
最后见着便是卧病在床的皇后娘娘,十三公主知晓自己犯了错,一进门便已先发制人,低声啜泣道:“母后,儿臣心里委屈!”
皇后本就极疼爱她,听得此言,哪儿还记得要责怪十三公主,只满口心肝儿叫着,询问道:“是何人这般这般大胆,竟敢叫本宫的皇儿受了委屈?”
十三公主撅着嘴,扑倒皇后怀中,吸吸鼻子,道:“那劳什子‘燕京第一才女’,本宫自幼便与老师离京求学,难不成竟是连一个表里不一的顾念欢都比不得?”
知晓十三公主是在抱怨顾念欢,皇后心中亦不大满意。只碍着慕容离与凌璟在场,方将满腹的怨气咽下,唯独说一句:“是你皇兄被人蒙骗了。”
话毕将视线投到慕容离身上,柔声道:“阿离,此番可曾遇着麻烦?为何这般久才回京?”
慕容离答道:“是因着点儿小麻烦,千尘公子回去了,便只剩我与阿璟自行回京。”
“没事便好。”皇后长舒一口气,心中大石落下,低声道:“若是那药物有用,该是多好。你便不用再这般……”
沉沉叹气一声,皇后捏着帕子轻拭眼角:“罢了,你们回去歇着吧,昨日中秋,本宫已差人往你们府中送了些吃食。”
慕容离与凌璟退下后,皇后方拍着十三公主的脑袋,道:“十三,你老实与母后说,为何忽然这般厌恶顾念欢?”
往年十三公主回京,虽亦曾有人提起顾念欢,只每回她只一笑置之,很是懒得与之比较。今年确实这般气恼,定是事出有因。
知女莫若母,十三公主不乐意的哼了一声,道:“我离京后险些被凌国的士兵弄伤,那鹿岳还想着将我关进大牢里,卿姐姐去寻千尘公子回来替顾念欢医治,还要去将五皇兄救出来,知晓我是燕国的公主,便将我救下了。”
“顾念卿?她一个弱女子怎能救下你五皇兄?”皇后心中生疑,目光忽的变得锐利:“十三,莫要说谎!”
十三公主谨记顾念卿的嘱托,只道:“她虽不会武功,脑子却是极好使,那鹿岳以为我是她妹妹,方会将我放走。随后卿姐姐夜里偷偷上山去寻千尘公子与五皇兄,便交待她的丫鬟带我去寻容留。若非卿姐姐交待盼归,我便当真回不来了。”
十三公主所言属实,皇后看了许久,不曾瞧出任何端倪,便也就信了:“可与顾念欢又有何关系?”
“顾长安说卿姐姐去救五皇兄几人,是借着救顾念欢的幌子,与千尘公子私奔。我便与他理论,若非顾念欢,我与顾长安多年情谊,怎会……”
言至此,皇后已是知晓十三公主的意思,不正是因着顾念欢挑唆,顾长安与十三公主的救命恩人起了争执。十三公主不怨顾长安,更不能怪罪救命恩人,自然也就将这怨气撒到顾念欢头上。
“傻丫头,顾念欢便是再有能耐,还能骑到你头上来不成?”皇后哭笑不得,揉揉十三公主换的脑袋,道:“好了,你一路上奔波劳碌,还不快些去歇着。”
十三公主知晓自己不会再被责备,方笑嘻嘻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皇后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竟是无碍?当真是躲过一劫了。”
闭上双眸,心中郁气消去不少,顾念欢……是时候收拾收拾她了。
国公府老夫人将顾念卿带回竹楼,何国公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因着是自己母亲,他自是不敢太过放肆的上门指责。
只吩咐了国公夫人,与老夫人好生说说,免得届时得罪了顾相,又落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