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小筑”中。
顾念欢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厚实的珠帘将床榻牢牢围住,房中药味浓郁。
老大夫朝着候在一旁焦急不已的罗氏摇摇头,低声道:“夫人,且与小人一同出去,再做细谈。”
珠帘内传来女子咳嗽的声音,顾念欢声音虚弱,道:“娘,咳咳,我,我是要死了吗?”
无力的抬起手,顾念欢看着手腕上的红疹,化脓后恶心至极的模样,便是自己亦忍不住唾弃不已。
若是太子殿下瞧见她这般模样,定会与刘若珊愈发亲近。
“欢儿,不过是些风热之症罢了,过几日便好了。”罗氏靠近床榻,低声抚慰道。
珠帘内顾念欢低声啜泣,哀哀道:“可是……女儿变成这般模样,真的好丑!若是留下疤痕,我,我……”
“胡说,娘会让你好起来的!”罗氏嗔怪道。
老大夫背着医药箱,垂手候在一旁。
这相府当真是愈发乱了,莫说旁的,便只府中的小姐,亦接连出事。
与顾念欢低声劝慰了一番,直至珠帘内的少女睡去,罗氏方与老大夫一同出了房门。
只她方将房门合上,里头的顾念欢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娘,娘不要走,救救我,救救我!”
自顾念欢病后,便时常这般惊恐大叫。罗氏曾问起,顾念欢却说自己瞧见有鬼差来接自己了。
她愈发离不得罗氏,便是一刻不见着罗氏,亦会惊慌失措。
“大夫,欢儿究竟如何了?”罗氏按下心中的不耐,低声问道。
老大夫无奈至极,摇摇头,道:“恕小人无能,二小姐这病,小人着实无能为力。”
因着起初顾念欢不愿旁人知晓她变成这般模样,竟是不曾请大夫过府。直至浑身皆是红疹,方意识到不对。
只此时已是来不及。
“二小姐这病,若是早些用药,说不得还能压下。只眼下已恶化至此,小人着实无能为力。若是夫人能求得宫中太医前来,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老大夫摆摆手,叹气一声,转身告辞。
一线生机……
罗氏呆呆的站在原地,她的欢儿,她的欢儿不过是得了风热之症,竟是要活不成了?
“怎会呢?定是那老大夫在说谎!”罗氏眸中闪过一丝狠绝,喃喃自语:“医术不精,竟是诅咒我相府中人!”
房中传来顾念欢痛哭的声音,罗氏回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将掀开珠帘,跌落在地的顾念欢搂入怀中,罗氏轻声道:“欢儿莫怕,娘在这儿,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娘,娘——”顾念欢哭倒在罗氏怀中,尖叫道:“我方才又瞧见鬼差了,他,他说我作恶太多,该死……娘,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欢儿,欢儿不怕。”罗氏轻拍她的后背,道:“有娘在,你不会死的。”
不过是求得宫中太医罢了,这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罗氏攥紧双拳,目光变得坚定。
便是有一线生机,她亦不能放弃。她没有儿子,若是连这唯一的女儿亦……这相府中焉能还有她的地位?
于罗氏母女二人而言,顾念欢的病情是噩梦。只于白姨娘母女而言,却是天赐良机。
因着顾念欢离不得罗氏,罗氏本就出了错的阴谋,自是没来得及调整。白姨娘知晓,此时于她而言,最是有利。
“可将那库房先生寻着了?”
离王曾在茫茫人海中,将叶府医寻着,白姨娘亦坚信,自己能将那库房先生揪出。
听闻叶府医便是被离王的人手在花楼给抓着,白姨娘头一个要搜查的地儿,正是燕京中大大小小的花楼。
男人,有了钱财,头一个应去的地儿不正是花楼?
只如今已过去好几日,白姨娘的人却是不曾见着那库房先生一眼。
“姨娘,莫不是那库房先生,竟是离开了京城不成?”老嬷嬷在一旁低声道。
秀气的眉毛紧蹙,白姨娘百思不得其解:“不会离开京城。罗氏迟早要将他寻回相府,若是放任他远走他乡,说不得便再也回不来了。”
只那人究竟藏身何处,却是个极大的难题。
而此时相府中最是闲适的顾念卿,却是望着空荡荡的“翠竹居”,身后跟着捧着衣裳的盼归。
“阿重亦不见了。”盼归赌气一般在衣裳上蹂躏几把,很是气恼。
亏得她还将这衣裳赶出来,却不知那人早已不辞而别。
千尘不过暂住府中,自是来去自如。只若是阿重仍在,顾念卿仍能与自己说,他迟早会回来。便是这一念头,总能叫她安心。
只如今竟是连阿重都不见了踪影,便有些奇怪了。
顾念卿只觉心头升起一股不安,她望着千尘的房间,低声喃道:“莫不是……出了意外不成?”
若是连千尘与凌璟一同前往,都无法解决的麻烦,他们能不能再活着回来……
“走,去兵器铺子。”
凌国。
凌国地处极北之地,时至入秋,却已是大雪纷飞。
高耸入天的雪山上,两个黑色身影正在穿梭。雪山最顶端,墨色莲花正正盛开,其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很是璀璨。
凌璟身上披着大氅,上好的火狐皮围绕在颈脖间,只这般天气着实阴寒,便是如此,他亦忍不住动用内力驱散寒气。
气恼至极的瞥身旁如谪仙般的男子一眼,只见着他仍穿着来时的黑衣,上头的饕餮双眸通红,似是这雪地中的一抹火光一般。
“本王当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如若不然,怎会来此为情敌寻那劳什子冰山墨莲。”凌璟愤愤道,双眸却粘着千尘衣裳上的饕餮不放。
暖玉成丝,为衣,则冬暖夏凉。
因着此人身子尤其不好,当年唯一的暖玉丝,便被那宫中寻来,为他的宝贝徒弟做了衣裳。
便是他的女儿亦不曾有这般优待。
“除去情敌,你我二人还是兄弟。”千尘轻笑,捻去衣上的雪花,抬眸望山顶望一眼,墨莲已盛开。
此时采下,方是最妙。
雪下得愈发大了,寒风凛冽,似要将人掀走一般。
千尘薄唇紧抿,望着前路竟有些犹豫。他停下脚步,双膝间疼痛在这般冰天雪地中,竟已是麻木。
“怎不走了?”前头的凌璟回头,拢紧大氅。
鹰目中露出一丝戏谑,凌璟轻笑一声,一跃到千尘身侧。
“莫不是你打算回头了不成?”
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丝丝冰冷,为着这一朵墨莲,他二人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方寻着踪迹,自是不能轻易放弃。
某人的身体,已是再拖不得。
“阿璟,你回去吧。”千尘望着身侧调笑的男子,如玉般清冷的面容上,竟有着些许苦涩。
他望了望愈发阴沉的天空,道:“天有不测风云,便是你我算尽天机又如何,若要变天,谁亦挡不住。”
满地银白中,男子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目光悲凉。
“难不成你是想着叫本王当逃兵?”凌璟嗤笑一声,拽着千尘的胳膊,往上走。
“不是逃兵,阿璟。”千尘挣脱开他的双手,道:“而是若你我二人皆丧命于此,她怎么办。”
神医大人唯一的牵挂,便是那远在燕国的女子。若他遇着不测,这世上他唯一能信任的,便只剩着凌璟一人。
唯有凌璟,方能成为她身侧的人。
“是你说的,公平竞争。你若是死了,我永生不会踏进燕京半步。阿离,不过是些许风雪罢了,我凌璟能将侵入凌都的来敌赶出去,能成为凌氏一族的族长,还会怕这点子风雪不成?”凌璟自千尘身侧经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拳头大的雪球砸到脸上,凌璟将大氅后头的帽子盖上,一双鹰目中满是自得。
“我不会留你一人在此。若是你怕了,便自己回去与顾念卿厮守终生,这墨莲,我来替你采。”
凌璟暗自运气,将长靴从雪中拔出,纵身往前一跃,雪地上竟无一丝痕迹。
千尘望着他,半晌,终是妥协。
“罢了,你若死在这雪山上,我亦无颜见她。”
他二人中,无论是谁再回不来,皆无法再面对顾念卿。因着她是二人的心上人,只当中有一人不在了,于另一人而言,皆是永生最不能忘怀的痛苦。
风雪将发丝吹乱,千尘运气跟上前头的人。
盼归不知顾念卿为何要去兵器铺子,只直至到了那带着寒气的地儿,见着无所事事的洛甲,盼归方知晓,原是自家小姐竟是在担忧那二人。
洛甲正在打盹儿,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待他睁开眼,对上的却是一双带着血红色的眸子。
女子一身红衣,正站在他跟前,满目冰冷。
“呵呵,原是顾小姐,这般心急,可是出了何事?”洛甲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道。
顾念卿抱着双手,一双漂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洛甲,却并不开口。
洛甲心中有些发麻,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自家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儿,若是他招惹了她,莫说旁人,便是自家主子亦能亲手将他给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