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一层淡淡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压抑的气息让一向欢快的隔壁家小狗旺财都显得恹恹的。
“啪!”
一块骨头扔在了旺财的面前,旺财顿时来劲了,叼在嘴巴,两只前腿捧着不住啃。
老刀端着足足有三四只普通碗口大小的蓝边大碗从墙角溜达过来,一边滋溜滋溜大口扒拉着阳春面,一边探头往店里面看。
我百无聊赖的拨动着算盘,出神的看着店外,心思依然停在昨天那卷兽皮卷上。
“诶,诶——”
一只手掌在我面前不停的摇晃,我恍惚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哎我说,你怎么今儿个脸色这么差?”
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三十岁上下,圆脸盘,左脸一块小小的胎记,锐眼剑眉,鼻梁高耸,一身青蓝制服,头上戴着一顶大盖帽。
来人是熟人——本区派出所的片区民警,边学道。
大学毕业之后,我和一位朋友合伙顶了一间铺,做起了小生意,字画、古董、抵押都干,凭着这么些年全国各地的跑,加上以前老头子和卜长仁的潜心教导,在字画古董鉴赏方面的经验还是比一般人强些,少有打眼的机会,所以才开了这么个店。后来,那位朋友去了南方,就退了股份,我便独自干了起来。
做古董、字画,三教九流的人都得接触,因此和公门中人打好关系就必不可少,这边学道是这片的民警,自然也是我第一个打交道的对象,好在这人虽计较了一些,但为人还算不错,挺讲义气的,因此平时关系处的还不错。
“没什么,就是昨晚睡晚了些。”
我带着他进了茶室,开始泡起茶来。
边学道将大盖帽摘下,放在一边,嘿嘿笑道:“不会是晚上趴在那个娘皮的肚子上累着了吧?”
“滚粗,”我笑骂了一句,慢慢将开水壶拎起来,去了一道粗茶,再倒了一杯,慢慢推到了他的面前,问,“有事?”
边学道端起茶杯,吸了吸鼻子,赞了一声,好茶,细嘬了一口,慢慢品味一番,仿佛没听到我的话。
我目光一凝,端着茶杯,静静等着。
半晌,他才将茶杯一饮而尽,抓起了帽子,压低了声音:“老卜,自己人就不说虚话,我有个朋友,他对你这里的一件东西感兴趣,希望你能割爱,价钱不是问题。”
我不动声色,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边学道似乎不好意思看我的眼睛,目光垂落,接着说道:“是一卷兽皮古卷。”
我强自握紧手掌,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这里古卷倒是不少,明清甚至宋元的都有,有的还是孤本,就是没有什么兽皮古卷,你那朋友是不是搞错了?”
边学道剑眉一立,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看着我的目光,似笑非笑,“老卜,多年的朋友了,别糊弄我,凡物都有个价儿,你说个价,我中间说和说和,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说是不是?”
我苦笑摇头,叫屈道:“边哥,你可真是冤死我了,我是真没有,我是个商人,难道有钱不赚?更何况依咱俩的关系。”
边学道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来,眼神也冷了。
“老卜,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不过,”边学道慢慢将大盖帽戴在自己的头上,扔下了冷冰冰的话:“我那朋友说的话,从来就是没有不灵验的,他懂易术,你也知道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玄乎,你以为我会相信谁?”
看着边学道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冷沁沁的,背上爬了一层白毛汗。
不是怵他,而是怵他背后的那位朋友。懂易术的人这世上不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时刻盯着你,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白眼狼!”
老刀蹲在店铺门口,眼神微眯的看着边学道的背影,闪过一道凶光。
“别管他了,”我摇摇头,抬头看了看更加阴沉的天空,手指微掐,低声喃喃道:“乙丑,巽下乾上,主‘家宅不宁,弄险遗仇’下!”
看来,今天是不得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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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午,又有一拨客人来访。
吃过午饭,睡了个午觉,未时三刻准起,等我从后院来到店里时,一位拄着拐杖,戴着茶色大边框眼镜的老人,带着一名拎着皮箱的随从早已等在了门口。
迎进客人,我拱手致歉,不住口称怠慢了。
老者却是毫不介意,只不停打量着店里陈设和物什。
我这家古董店不过只有百十来个平米,除了柜台之外,在南面和北面还摆着两排靠墙的紫檀木架子,上边摆放了一些门面之物。
南面是一些古董物件,北面是字画书籍。
“先生来自何处?”
陪着四处看,我却看不出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这让我心中升起了高深莫测的感觉。
这个老人给人感觉很奇怪,说不出是什么路数,总感觉他无论是气质、作态都透着一股宁静、雅致和活力,这样的感觉出现在一个老人身上,非常不寻常。
“小地方,不足挂齿。”老者摆了摆手,不愿多说,只是一味的观察店中的物什,不住点头,赞道:“品相都不错!”
逛了片刻,老者站定,将手中的线装古本《菜根谭》放回架子,转过头来盯着我说道:“小卜啊,是不是该给老头子我拿点真东西出来啊。”
“您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这里都是赝品?”我笑了。
“不说真假,这规矩我还是懂的,只是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
老人笑了笑,虽然带着大宽镜框,我依然莫名感觉心头熨帖,这人带给人的亲和力确实强大。
“那您老看,是想看看什么?”
“有没有古卷残本,最好是先秦的,年代近了,没有什么意思。”
“上了两千年,无论是丝帛竹简,都保存不多,但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我这里可没有。”
“没有丝帛竹简,那兽皮古卷呢?”
我蓦然站定,回头看他,这是,老人也拄着拐杖站定,目光与我对视,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笑容。
“看来我这里没有老先生所需要的东西,遗憾!”
我袖手微微一延,意示送客。
老者笑了,招手示意随从的年轻人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皮箱,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白色的湖州点金宣纸,递给我。
不知什么时候,老刀走到了我的身后,目光紧紧盯着老人身边的年轻随从。
我疑惑接过一看,顿时心头一震,虽然极力压抑,但还是双手微微一颤。老人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
这是一张地图拓本,里面的山川、河流、丘陵历历在目,在地图的左边,是一段歪歪扭扭的符文,赫然是金鼎文字。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菲尔极……”
又是一张兽皮卷地图!而且,我一眼看得出来,这一张地图与我手中的那张地图确是同出一源,亦是四川某处的先秦地图。
良久,我方将地图拓本返还,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仔细看之再三,还是觉得帮不上先生。”
老者顿时脸色一变,胸膛急剧起伏,前襟竟然起了峰峦,让我眼神一动。
“卜先生不嫌无耻了些吗?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手里也有地图,就应该交流一下,毕竟大家都是残图,只有合在一起,方有一丝机会。”
见他话说的直白,我眼珠一转,装着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不明白老先生的话,但我可以回家好好找一找,到时候也许会有些线索也说不定。”
老者脸色微缓,点点头,冷声道:“那我给你两天时间,希望你——能找到线索,届时咱们再谈。”
说罢,转身欲走。
我忙伸手相拦,老者猝不及防,胸口几乎要撞到我的手臂,他急忙立定,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老人身旁的随从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前进一步,目光似要择人而噬。老刀也是神情一变,脸上的憨笑也冷了下来,踏上半步。
老者忙伸手止住,缩回抓住我手腕的手掌,我依然看着自己的手腕发愣,半天才回过神来,疑惑茫然问:“什么?”
“你!”
老者又欲爆发,好不容易才平稳呼吸,死死瞪了我一眼。
“抱歉。”我的脸色青红变了几回,心思转动,“是这样的,我想问问您……这幅地图……”
“想套我话?等你找来——线索之后,我再告诉你!”老者冷哼了一声,带着随从离开。那随从临走时,深深的看了老刀一眼,老刀不屑的哼一声。
“那老家伙身边的人有一手,下盘很扎实,而且我注意到他虎口有半钱厚的茧子,看来会些爪功,而且底子不薄。”
老刀什么来历我不清楚,他有功夫我知道,而且就这幅死样活气的装憨作傻的做派总会让人完全提不起防备,要是谁轻视半点,绝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小子腹黑心毒,而且眼睛也毒,什么人的功夫在他眼里,基本上就能断个七七八八。
“如果对上你呢?”听了这话,我感兴趣的问。
就他,老刀哼哼了一声,一只手就能干翻他。
你丫不吹牛会死啊。我骂了一句,正要转身回店,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