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三国时代
籍贯:不详
关键人物:曹操、孔融、刘表、黄祖
非正常死亡方式:被黄祖杀死
非正常死亡原因:倨傲,为黄祖所不容
天生狂人
三国时代。初秋时节。
北国正是金风送爽。生活在许都的人们,奔走相告,互相传播着这样一则惊人的消息:被曹丞相派往荆州说服刘表投降的弥衡被刘表部将黄祖杀害了。消息传到曹操的耳朵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狞笑,祢衡啊,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孤面前张狂?
曹操的快意和狞笑说明了一切:祢衡死于他的阴谋。可曹操和弥衡之间没有新仇旧恨,曹操一向标举自己任人唯能、任人唯贤,怎么会杀害大名士、大才子、大学问家的祢衡呢?这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吗?难道他不怕绝天下贤人的道路吗?
事情不是我们想象得那么复杂。
曹操杀一个弥衡不会引起连锁反应,因为祢衡这个人在当时的环境下,口碑不咋地,就是名声不太好,一提起弥衡来,不了解的皱眉头,了解的也说不出他的好来。只有孔融待见他,两个人脾气相投,都有一个特点,狂!而且不是一般的狂,相当狂!
何况祢衡不是曹操亲手杀的,也不是被曹操的部将杀的,人们谴责也轮不到他们,有刘表和黄祖这两个冤大头替曹操顶着呢。这说明曹操这个人不仅在治国上有韬略,在玩弄借刀杀人这手儿上也有独到之处。
舞台上的曹操是个大白脸子,奸的纯粹,诈的彻底,即使做好事也被观众论以狡猾的噱头,他去哪里说理?他才是历史上的冤大头。如果不是现在很多人站出来为他翻案,他的奸诈狡猾的帽子还不知会扣到什么时候。
他活着的时候,很少人理解他,不少人反对他,不少人辱骂他。他死了以后,不少人埋汰他,很多人诋毁他,很多人颠倒黑白的描写他。曹操无辜的躺在坟墓里,原本想着寂寞身后事,自己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想到死后也不得安宁,他成了中国历史上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
三国的时候,狂人批量生产。也许是因为生逢末世无所顾忌了吧,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狂人,有的人敢骂帝王,有的人敢骂当局,有的人敢菲薄圣教,有的人敢蔑视人伦,一个个都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逸事高人,看到什么事不顺眼了,也不追究是非根源,就是一阵痛骂,只要自己骂痛快了,死也无所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无所谓!
祢衡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人,是批量生产的那批狂人中品质最上乘的一个。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就是没有人愿意用他,哪怕是其中的一车或是一斗。祢衡因此闷闷不乐,天生大才却无用武之地,什么世道!很长一段时期内,祢衡闭门谢客,不跟任何人往来,只以研究学问来自娱。
由于长期的自闭,祢衡患上了孤僻症。这种症状表现在,见到陌生人以后神情紧张,不愿意到人多地方去,多疑而且没有安全感。长久下去,这个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必毁无疑,他的铁哥们孔融知道后,就向汉献帝推荐他。
这里有一个细节请注意。孔融是向汉献帝推荐祢衡,而不是向曹操,而当时的实际统治者是曹操,而不是汉献帝。这是什么原因呢?不了解祢衡的一定猜不到。孔融是谁啊,祢衡的铁杆朋友,对祢衡的政治倾向摸得非常透彻。祢衡是心向汉朝的,心里以汉献帝为尊,做官也要做汉献帝的官,绝不会跟曹操合作,在曹操面前低三下四。一句话,曹操在祢衡的心目中是一个王莽式的人物,应该遭到万世唾弃,怎么能跟他合作呢。
曹操又何尝不知道祢衡的态度。孔融虽说没有当着曹操的面正式推荐过祢衡,但不止一次的流露对祢衡的钦佩之情,称祢衡是个响堂堂的人物,是个不可多得的可用之才,这曹操能不知道吗?后来,曹操发现孔融很少当着自己的面提祢衡两个字了,曹操就知道有蹊跷,后来才知道祢衡虽有才,但不愿意跟自己合作,因此也就放弃了。不过,曹操的心里不是滋味,祢衡这类人眼高手低,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可做起事来一塌糊涂,于国于家都没有希望的人,还希望我做出包容的姿态,这不是难为人吗?
这次孔融越过曹操直接向献帝推荐祢衡,狠狠的戳了曹操的肺管子。直把曹操气得拍桌子瞪眼,孔融,你把孤当成什么了,空气吗?视我为透明吗?你们不要以为我求贤如渴,就以此为挡箭牌测试我的忍耐力,我求贤若渴不假,但求的是对国家和人民都有所贡献的,而不是你们这些倨傲轻狂假装清高的所谓的“旷世奇才”!
曹操决定采取暂时隐忍的策略,以他的手腕不需要先发制人,后发制人就够使了,他想先看看献帝怎么处置这件事。
汉献帝的处境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曹操一打喷嚏,汉献帝吓得都得哆嗦半个月。这一天,汉献帝正在算计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皇帝还能做几天,就见孔融气喘吁吁的跑上大殿,把一封推荐书交到自己手上。
说实在的,汉献帝就怕臣子们有这个举动,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曹丞相吗?干吗来找我?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最终还不是要他曹某人定夺?孔融不仅给自己找不自在,还连累我也不自在,汉献帝心里十分不高兴。
汉献帝做了几年窝囊皇帝,别的没学会,倒是摸准了曹操的脾气。曹操一定在等我亲自把这封推荐信交给他。
汉献帝真乖,次日上早朝的时候,还没等曹操站稳,汉献帝就迎上去,毕恭毕敬的献上那封推荐祢衡的信。孔融站在一旁,脸红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曹操瞥了孔融一眼,就令宫人朗读那封推荐信。
“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
孔融真够哥们,好词都给祢衡用上了。以祢衡的学问来讲也当得起,他要没有这点本事,怎么敢目空一切呢。祢衡这个人很格,看见不如自己的人,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管别人下不下来台。反正我就是瞧不起你,蔑视你到骨子里,怎么着?其狂如此。
祢衡因为孔融推荐的缘故来到许都,当时许都新建,各种公共设施都不齐全。不过,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曹操手下,谋士如云,勇将似海。曹操这几年招揽贤才的努力没白费,他已经拥有了一个非常值得羡慕的智囊团。
然而这些智囊团的成员却被祢衡贬得一文不值,连给他拾鞋的资格都没有。他不仅这么想,而且这么做,以下即将出现的一幕,使得祢衡名声大振,也使得他离死亡的坐标越来越近了。
因为他羞辱的不仅仅是曹操一个人,而是整个曹魏集团。这种行为勇气固然可嘉,但从方式和方法上来讲实在是不可取。
穷则独善其身。祢衡博古通今,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他做不到独善其身,却想以自己的渺小的力量把天捅个大窟窿。
裸奔者的鼓吏
曹操和他的智囊团听到孔融如此吹捧祢衡,心里都感到厌恶和憎恨,祢衡只不过是一个狂妄之徒罢了,还拿他跟古代的贤人相提并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曹操听宫人读完后,就对孔融说,文举(孔融的字)啊,既然祢衡是个如你所说的那样大贤大能的人,何不派人请来,当着皇帝的面,考核他一下啊。如果真如你所说,国家一定会委以重用的。
孔融听得出来,曹操的话非好话,腔非好腔,肚子里装的肯定不是好水。不过他的意思即是献帝的圣旨,不敢违背,于是就派人把祢衡找来。
祢衡到了以后,看见大殿上曹操威严的耸立,而汉献帝却萎缩的坐在高台上,脸上时而恐惧时而忧虑,笑容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曹操强加给他的。
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汉献帝作为汉朝的名义首脑,屈辱的苟延残喘;曹操作为汉臣,却手持利刃,实际来发号施令。汉献帝尴尬窘迫的处境给祢衡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这还是一国之君吗?这还是汉家的朝堂吗?弥衡想借此机会羞辱曹操及其爪牙一顿。
曹操见了祢衡以后心里暗自好笑,世界上还有这么丑的人,如果不是孔融说他有两把刷子,鬼才相信他是个胸怀锦绣的人呢!长成这样也敢到台面上混,不论你的学识如何渊博,单说你的勇气就足令我佩服。
祢衡看见曹操一脸的鄙夷之态,心说你不要着急,待会就让你好看,你嫌我长得丑,我还嫌你长得矬呢。
祢衡大大方方的朝着献帝的位子伏身下拜,对一旁的曹操看也不看一眼,更不用说打招呼了。曹操也不含糊,你不是当我不存在吗,好,你就站在那,连坐椅子的资格都不给你。可能以前曹操接见贤能之人的时候是要赐坐的,以表达最起码的尊重,但祢衡免了。他不配让我赐坐,他算那根葱?
祢衡一看曹操这架势,明摆着给自己难堪。那就别怪我祢衡不给你留面子了!
祢衡突然仰天长叹,悲戚戚的说,天地如此之大,如此之宽广,我怎么看不到一个人呢?这庄严的殿堂之上竟然空空如也,治国的贤臣都在哪呢?
曹操一愣,没想到祢衡突然来这一招,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大骂不已呢。曹操说,我手下的智囊团可不是小瞧的,都是当世英雄,你的相貌不咋地,不会眼神也不好吧?荀彧、荀攸、郭嘉、程昱,都是智谋之士,机深智远,绝不亚于汉初的萧何和陈平;张辽,许褚,勇不可挡,我的营帐放眼望去,谋是良谋,将是勇将,你怎么敢说我缺乏治国的能臣呢?
祢衡一看曹操发怒了,心里的高兴劲就甭提了。我刚刚施展几句嘴皮子上的功夫,你就顶不住了,气死你的还在后头呢。
祢衡反驳道,我看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吧,谁愿意把自己的缺点和短处暴露给别人呢?依我看来,荀彧先生容貌端庄有威仪,可以做一个吊孝问丧的使者,荀攸可以去看守坟墓,程昱可以去打更,郭嘉可以做个御用的文人,没事的时候写诗填词岂不快哉,何必在庙堂之上占据高位呢?至于张辽、许褚之流,一介武夫,只配做一些放羊放马、杀猪杀狗的粗活累活,其余的更是酒囊饭袋,不消说了。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语言的力量。祢衡这段话一落地,宫殿里好像遭受了恐怖袭击一样,乱成一片了,可以想象当时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定令祢衡感到十分的快意。大家都惊讶于祢衡的言论,上面提到的这些人怎么说也都是通过立功得到官爵的,这些功劳却被祢衡贬得一文不值。张辽听到祢衡说自己只配杀猪杀狗时,气得连肝带肺一起疼,拔出佩剑来想当场诛杀祢衡。但被曹操阻止了。曹操的脸也气得铁青,不过曹操的城府够深,这仅是第一回合,好戏还在后头呢。
嘴上功夫不如人,曹操只好拿出撒手锏——权柄。这个东西好就好在不需要征求当事者的意愿,就可以强行命令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你不服从,它就可以让你死。再狂傲的人也要在权柄面前低头,除非是不想活了。
曹操对祢衡说,先生果然是个大贤人,这么长时间埋没草野间实在是我的过错,现在我这里正缺人才,少一个朝贺宴会时打鼓的鼓吏,先生就勉为其难吧!
这招够损的。看来曹操深谙整人之道。对于祢衡这样的狂士来说,没有什么比尊严更重要,要想杀死祢衡必先杀死他的尊严。于是曹操向祢衡敏感而脆弱的尊严掷去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先说你是大贤,然后让你去做小小的鼓吏,看你怎么反应。
祢衡也是高手,曹操任命他作鼓吏,他二话没说,说了一声好吧,扭身离去,以潇洒和从容的态度挡住了袭来的匕首,这样反而使曹操感到失落。曹操看着祢衡的背影,心里真不明白这阵是赢了还是输了。
过了几天,曹操大宴宾客,让祢衡擂鼓助兴。曹操这下子开心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击鼓,慢说是祢衡这样的狂士高人,普通的官吏心理上也承受不了啊,看你这个恃才傲物的“贤人”如何收场。
祢衡是穿旧衣服来的,宴席上这些人怎么配得起我的新衣呢?击鼓有什么耻辱?我还正想利用这鼓词再次羞辱你们呢!
喜庆的场合,击鼓也应该合乎环境的要求,多奏一些喜洋洋、步步高之类的曲子,最起码也应该是中性的,切忌宴会上奏悲调,让宾客们无法下箸,光顾着痛哭流涕了,吃喝都没了心情,那不是扫兴吗?
然而这正是祢衡所谋求的。他才不去奏喜洋洋和步步高这类的俗曲呢,那不是帮着曹操羞辱自己吗?我祢衡一出手,保管是全新的,新曲子新节奏,让全场的人都耳目一新深受感染,最后还得挑大拇指,说我祢衡连击鼓都不同凡响。这样的话,即使曹操起了杀我的念头,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舆论。
祢衡击了一曲《渔阳三挝》,乃是他自创的曲调。音节铿锵,仿佛金石阵阵作响,在场的宾客无不动容,纷纷掉下了眼泪。祢衡击得兴起,索性脱掉衣服,全身赤裸着继续击鼓。后来祢衡兴致越来越高,开始围着鼓裸奔,速度越来越快,鼓声越来越琅琅悦耳,沉雄悠扬,好像从大地的最深处传来。
宾客们无心饮酒,随声击节,全副精神都沉浸到繁复而又苍劲的鼓点之中。曹操非常生气,在国宴之上赤身裸体成何体统?这种有辱斯文的举动曹操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他厉声道,祢衡你要知道这是庙堂,不是你们家炕头!赶紧把衣服穿上!
祢衡的鼓点剧烈起伏,然后慢慢平缓下来,他不紧不慢的敲着,一边敲一边反驳曹操。你曹操欺君罔上才是无礼!我赤身裸体怎么了?身体发肤是父母给的,我赤裸是为了显示我清白的身躯,它就像我的清洁的志向一样!
曹操反问,你说你清白,那么在你眼里,谁是污浊的?
祢衡哼了一声,还用问吗?世界最污浊的,非君莫属!你的眼中不识贤愚,你的嘴里不读诗书,你的耳朵不纳忠言,你的见识不通古今,你的肚量容不下诸侯,你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篡夺汉家的江山,我是天下的名士,你却任用我做鼓吏,你如此小的度量、如此的轻视人才,怎么能够成就霸业呢?
曹操面对祢衡的质问,一时间语塞了,难道我真是一个如他所说的那样的人吗?曹操愤恨之余,深感祢衡的话很有道理,他虽是在骂自己,但忠言逆耳,有些话还是值得借鉴的。一时间,祢衡的形象在曹操心目中忽然高大起来!
可惜啊!他要是肯合作的话,我的事业或许更有起色,曹操默想。
送给黄祖的礼物
庙堂上的鼓点铿锵作响,仿佛雨点在疾风的劲吹下铮铮的敲在窗棂上。窗内的人作何感想呢?密匝匝的雨点,呼喇喇的风声,估计今夜又难成眠。曹操此时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祢衡杀了可惜,不杀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祢衡的心弦也紧绷着,这次是拿生命作赌注,玩不好就再也没得玩了。这个尺度很不好把握,我看曹操的脸色一直阴沉着,说不定已经下定了杀我的决心,不过,也无所谓了,人生难免一死,只要能够死得如这鼓声一样铿锵悦耳,也不在乎生命的长短。
祢衡缓缓地收住鼓声,气不长出,双眼如同匕首一样直盯着曹操,仿佛在询问,该你出手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姓祢的要是眨眨眼,妄称一个狂字!天下人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你曹某人是不是真的爱惜人才。
曹操确实为难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祢衡。祢衡在庙堂上赤身裸体,仅此一条,就可以定他的死罪,但是不能这么做啊。我定了祢衡的死罪,这不是反而成全了他么?他就是想让我背负害贤的罪名,让天下的人才都抛弃我,我怎么能让他牵着鼻子走?他越是求死,我越是不能让他死,我绝对不能担这个不能容人的罪名。
曹操决定以退为进,再次向祢衡做出让步。曹操笑着说,祢先生的鼓声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真可谓千古佳音,让先生做个小小的鼓吏,只不过开个小玩笑,希望先生不要介意,我本想羞辱先生,没想到反被先生羞辱了,真是惭愧。
祢衡听曹操如此说,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曹操的鄙夷之情。他环顾了整个庙堂,看看表面上高高在上的汉献帝,又看了看这群目无君长、唯曹操马首是瞻的宾客,顿时觉得和这些人为伍简直是一种耻辱,他向献帝行了告别之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
曹操十分尴尬,又不好发作,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可以摊鸡蛋了。这场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曹操感觉到祢衡欺人太甚,这不是逼自己出杀招吗?
作为铁哥们,孔融也觉得祢衡做得有点过了。毕竟曹操是实际的统治者,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你何必把他逼到死角呢?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不能尝试狮子的耐性,因为这种不具备耐性的动物一旦表现出足够的耐性,说明你已经被锁定为它的猎物了,生存下去的几率微乎其微。
孔融担心祢衡的处境,就劝祢衡向曹操表个态,向一个手中握有权柄的人低头,不算是怯懦的表现,何况你已经让他尝尽了难堪的滋味。祢衡答应了。于是孔融为了弥合曹操和祢衡之间紧张的关系,充当了一个相当费力不讨好的角色。
曹操听孔融说祢衡有悔改之意,就想不计前嫌的放祢衡一马,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祢衡若是肯为我所用,就好比老虎生了翅膀,横行天下也无所畏惧。他跟孔融说,既然祢先生有此意,何不请来当面把事情讲清楚,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不好。
在孔融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祢衡终于同意和曹操见面。孔融一听很高兴,祢衡总算还给我一点薄面,我在曹操面前打了保票,要不然怎么向曹操交待啊。
孔融嘱咐祢衡,兄弟啊,适当收敛吧,俗话讲光棍不斗势力,好汉不吃眼前亏,曹操面善心苦,表面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私底下说不定要杀你以泄恨呢,你可以看清成破利害呀!
祢衡说,我心中有数。嘴上说有数,可实际上仍没拿曹操当回事,何以见得呢?请看祢先生的穿着:破布单衣,上面补丁摞着补丁,皱皱巴巴的裤子,上面落满了尘土,鞋子也是粗布做了,上面挂满了泥水。这哪是士人的打扮,分明是一个农夫。他以这样的面目去见曹操,不是明摆着挑衅吗?
祢衡到了曹操那里,没等曹操说些客气话,就坐到门前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竹杖,并用力敲打着石块,发出一种让人听了很解恨很过瘾的节奏。祢衡一边敲,一边破口大骂:
你曹操算个什么东西!不识贤愚的小子,凭你也配跟祢某斗智斗勇?你不过是个篡汉的贼罢了,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难道不知道西汉的王莽吗?篡夺别人天下的人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要拭目以待,看有朝一日的曹操怎么收场!
祢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骂人,脸上脖子上青筋迸突,由于激动的缘故,额头上布满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曹操一看祢衡穿着农夫的衣服来见自己,气得当时就把桌子掀翻了。现在又听到祢衡毫不顾忌的肆意辱骂,心头的火是在压不住了。我誓杀汝!我誓杀汝!他把宝剑抽出来擎在手里,连鞋也不顾得穿就想亲自斩杀祢衡。
但曹操是个出色的政治家,之所以出色就是因为出事的时候能够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祢衡求死之心非常迫切,他不但不想跟我合作,反而想把我搞臭,使我背负害贤骂名,我杀一个祢衡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从此天下的人才都会认为我不能容人,没有肚量,甚至认为我生性残忍,杀戮成癖,那样的话我的求贤之路就会断绝,我的霸业也会付之流水,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怎么能做呢?现在当前的最紧迫的任务是征服刘表,刘表这个人外宽内忌,我何不把祢衡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刘表呢,看刘表怎么对他,那个时候祢衡兴许能够醒悟过来,知道谁是真正的爱惜人才。
曹操打定主意,就把宝剑还回鞘中。冷冰冰的对祢衡说,祢先生,你说你有匡扶之志,济世之能,我今天就成全你,你现在就起身说服刘表来降,倘若此事成功,我对先生就心服口服了。
说完就派遣一个特别行动组,强行把祢衡送到荆州。
到了荆州刘表很礼遇他,待之如上宾,但就是不委以重任。刘表这人早被曹操看透了,刘备投靠他的时候,他就因为猜忌不肯重用,刘备是刘表的同族兄弟,祢衡怎么能跟刘备比?所以,平时在一块高谈阔论,说什么都可以,但刘表决不会让祢衡参与决策。
祢衡又一次失望了,他感到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军阀没一个好东西。他失望的表现就是臧否人物,说这个不好,说那个不行,时间一长,刘表的左右亲近渐渐不能容忍,他们不断地在刘表面前说祢衡的坏话,刘表呢,本来只把祢衡看成一个座谈之客,一看部下们对祢衡怨声载道,就找个理由把祢衡推给夏口的司令官黄祖了。
黄祖是一介武夫,没读过书,一个大字不识,而且性情暴躁,做事好冲动。祢衡几经转手,最后流落到武夫门下,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祢衡此时的心情跌落到谷底了,他有时候感到特别的落寞,不想见到任何人。他在夏口的日子里,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反思,难道我真的看错曹操了?都说曹操是个乱世枭雄,可是看得出来他还是想重用我的,只不过我没有这个心思罢了,曹操和其他的军阀比起来是有很大区别的,最起码他实事求是,不搞虚头巴脑的花哨伎俩,这就难能可贵了,看来我应该改变对曹操的看法和态度了。
这些想法是好的,但他没有多少光景了。他的狂傲使他不可避免的走向终结。黄祖不是曹操,不是一个英明的政治家,也不是刘表,最起码刘表还会做一些表面文章,黄祖是个大老粗,他不懂得学问,更不懂得爱心人才,而祢衡却不把黄祖看在眼里,他算个什么东西?比曹操、刘表还牛吗?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罢了,一个只配杀猪屠狗的劲卒罢了,我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人低三下四的?
知识遇到暴力,白瞎不好使。祢衡惹恼了黄祖,肯定没好下场,因为黄祖不会考虑过多的利害得失,他的眼里不揉沙子,他的心胸装不下蔑视。
初秋时节,北国正是金风送爽。长江岸边,祢衡带着永久的遗憾身首异处,近处是黄祖毫不顾惜的鄙夷的眼神,远处是曹操快意但略带失落的叹息。他知道祢衡会有这样的下场,他也知道自己不会给他这个下场,他更知道祢衡是个不可多得人才,但是他却是个宁死也不肯合作的顽固分子。
祢衡结束了年轻的生命。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知道,真正为他的死而落泪的,不是汉献帝,不是孔融,不是刘表,而是曹操。
这是他绝对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