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泱及池鱼
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言默身着破夹袄,坐靠在一边的城墙下,身前的破碗里有几枚铜子,言默没有想到,这个他准备干一阵子的活如今一干就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许多东西都在变化,原北罴国的国土上旱灾已经结束了,但北罴国却依旧不复存在,它的国土被周边的国家给瓜分了。
而白光城的变化也很大,一跃而成为朔国北方最大最繁荣的都市,但是这些对言默来说都是不相干的,他觉得变化最大的是他们流民的活动区终于不再仅限于城北区了,而是整个白光城,当然,要想出城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流民是最容易满足的,有一片栖身之地,能够活下去就好,何况白光城这么大,也因此大多数的流民对于能不能出城倒也没什么在意的。
只有言默和刘松两人因为记着石壁山下埋的财宝,而每日是狠狠的咒着城守。
“言默,给你。”一阵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言默睁开眼睛,是一身布衣的清和,清和比他大两岁,现在的她虽不再是逃难时的一脸菜色,肤色好了很多,但是那脸颊上的胎记仍让人退避三舍,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怪力乱神之说仍是能避就避,而清和脸让的胎记正是人们通常说的鬼印。
“谢谢,清和姐姐。”言默站起身来,接过清和手中的两个肉包,现在的言默比起三年前,那身形可是拨高了不少,也壮实了,这三年他做的可不光是讨饭这一行,每天掌灯过后,他同刘松还得给城守府,衙门,还有几家酒楼拉馊水,那身子自然给锻炼结实了,若除去他一脸的脏样和现在不能见人的吃相,那他言默倒也算得上是一个英挺的小伙子了。
“好啊,清和姐姐,你偏心。”一旁的树后跳出一个人,不是松头又是谁,他倒是手出如电,食物总能迸发出他的潜能,目标自然是言默手中的肉包子。
“臭小子,还来。”到嘴的食物被夺,言默岂能甘心,上前一步双手掐住松头的脖子,只可惜刘松这小子的动作实在是快,二口之下,那包子就没影儿了。
“你小子不是去醉仙楼吃香的喝辣的去了,怎么,现在还来馋这肉包,也太没出息了吧。”言默放开他,没好气的道,这臭小子中午的时候过来说,醉仙楼的老板请他吃香喝辣,嚷着让言默叫他一声大哥,看在一声大哥的份上,就给他打包点好吃的。言默自然没甩这没眼色的家伙,也不瞅瞅醉仙楼的老板是怎样的角儿,又怎会请一个叫化子喝酒。
听了言默的话,刘松的脸立马就皱成了那酱黄瓜。
“我说言默,默老大,你就别损小的了,郝无良那无良,卑鄙,奸诈的家伙,小气的铁公鸡,连桌角都没让我站,只是告诉我他那酒楼的馊水太多,让我们晚上多拉几趟,就把我给打发出来了,别说酒肉,这不,到现在小子我还是空肚子呢,倒是清和姐姐这肉包子赶了大用,救了我快饿死的命。
说着,又是馋着脸对清和:“清和姐姐果然是菩萨下凡。。。”
言默闭眼摇头,这臭小子的样子还真没法看,那讨好的样儿,实在是让人看着汗颜,他怎么会认识这么没品的家伙。
重重的在刘松背后打了一拳:“别耍了。。。”然后又抖了抖破碗,那里面的几个铜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收工,收工,苦命人儿还得去卖苦力呢。”
刘松苦笑的按了按肚子:“一个包子怎够饱,我还饿着呢。”
一旁清和仍是侧着脸,笑了笑,她看了看已近晚的天色,还是低低沉沉的声音:“那你们先干活去吧,放心,我给你们留了消夜的。”
“哈,清和姐姐万岁!”两小子同时欢呼,其音夹着一丝清和低沉沉的淡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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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终于完全落入了西山,黑暗一点点的涂抹着白光城。
北城门处,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风尘仆仆的进了白光城,此人满脸的焦虑,他拦住一个路人,问了几句,便匆匆朝城北流民集的方向而去。
只一会儿,他便进了流民集,这样一个人进了流民集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但他显然心情十分的急迫,对周围的一切视作无物。
最后他停在集子东面的一个草棚前,住在这个草棚里的是一个瞎眼女人,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她也从来不理别人,平时集子里的人看她可怜,总会时时有人照顾一下。
门打开,那人进了去,好久也没出来,看的人也渐渐散去。
草棚里。
瞎眼女人一脸的平静,那平静的样子让害怕,仿佛她已不再是个生命体。
而那人却一脸的震惊,更可以说满脸死灰。
“你说什么?死了?”
“是的,死了。”瞎眼女人说得很平静,只是那本来瘦弱的身体更显勾瘘。
“完了,完了。。。”那男人瘫坐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拼了命赶来,没想到竟是这样。。。
天完全的黑了,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队身着黑色战甲的人不知何时竟将流民集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脸蒙上黑巾,让人看不清面目。
“人在集子里面。。。”一个士兵来报。
蒙面人只是淡淡的哼了声:“进去了就别想出来。”随后他扬起手,做了个杀的姿势。所有着黑色战甲的人便扑入了流民集。
随后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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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停。。。”
跛脚毛驴停了下来。
言默和刘松将最后一车馊水倒了出来,擦了把汗,也不管脏不脏,便靠着车边坐了下来。
“娘的,这么多馊水,最近醉仙楼的生意真好,肥死郝无良那家伙。”说到这里,那刘松又朝地上吐了口痰,接着道:“那痴肥样,最好死在仙草儿那肚皮上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言默也累得直喘气,对于刘松的话倒也是深有同感,那郝无良不但是铁公鸡一毛不拨,更是一个色中恶鬼,不但家里摆着五房妻妾,更是那翠红楼仙草儿的入幕之宾。
“好了,别发牢骚了,回去吃消夜,我的肚子可是已经饿扁了。”言默摸着肚子道,这郝无良也算是无良到家了,帮他干了一晚的活,硬是连剩饭也没吃上。
“嗯,回去,还是清和姐姐好。”想到吃,刘松那病猫的样儿又生龙活虎了。
“只可惜,好人没好命。”言默道,这句话是他常听老爹说的,虽然心下里,他不以为然,现代教育下的他,从来不信命,但是有时他也很迷惑,似乎在这乱世,这句话有它一定的法则,想那婆婆一家,都是好人,但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还有集子里许多人都是这样,还有清和,这个温和而内敛的女子,因为脸上的胎记被人嫌弃,听老爹说,清和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但因为脸上的胎记,这门婚事被对方给退了。
“就是啊,这世道怎么这样呢,那人没娶清和姐是他没福,这事,要是换作我,我绝对八抬大轿来抬清和姐。”刘松一脸的不平。
“就你!!贼眉鼠眼样。”言默哼着鼻音。
“你才贼眉鼠眼样儿。”刘松一脸的不忿,你说言默这小子怎么老是打击他呢,想到这,刘松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言默,这小子,三年之间不觉得,怎就窜得比他高了,脸庞子也上得了台面,吃得喝得都一样,怎就变化这么大。
“看什么?”言默做出一幅小生怕怕的样子。
“没什么?”刘松说完,又故作神秘的盯着言默:“从实招来,你小子不会是别有心思吧,我好象清和姐挺在意你的,怎么样,要不,娶了她,你这辈子就有福喽。”
“你小子才别有心思,就咱现在这样?”言默扯了扯身上破得不能再破的夹袄,那上面还带着阵阵馊水味。
“也是。。。”刘松摇了摇头。
两人半肩走,一时间,都没了言语。
刚走出街口,迎面却碰上了清和。
“清和姐,这么晚,你在外面干什么?”言默问道。
“那还用说,想我们了呗。”刘松一脸的馋笑。
路边的气死风灯很昏暗,在清和的脸上印出一片黑影,也摭住了她的胎记。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了。
清和扬了扬右手中的药包:“集子里的瞎眼婶子带了一个病人来,爷爷让我来抓药的。”
“那这是什么?”言默看到清和的左手的一卷东西。
“是卷画儿,病人让我拿来当了去卖药的,可是,当铺早就关门了,这药还是赊的,明儿个再给。”
“哦,那正好,现在一起回去。”
“嗯。”
三人渐行渐远,在气死风灯的微光下,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停,等一下。”走到集子外不远,言默突然出声。
刘松和清和停了下来,并且皱紧了眉头。
刘松是一个混子,而清和是一个医者,而言默自来这个时空,所经历的最多的就是死亡,所以对于血腥味,三个是再熟悉不过了。
是的,夜风之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
偶尔有一两声狗吠自集子的上空响起,却又嘎然而止。
任谁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三人互相间看了看,然后猫着腰,借着黑暗朝集子口处摸去,集子口的几户草棚门是洞开着的,每一间草棚里都有一两具尸体。
言默的脚一阵微颤,地上一段细树枝发出啪的一声。
“什么人?出来。”
原来空空的草棚前突然出现几个身影,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有那枪尖在黑夜的淡淡星辉中闪闪发光。
“喵。。。”一只猫从草棚里窜出来。
血光一闪,猫的尸体自空中滑落。
“头,是一只猫。”一个黑影道。
当头的黑影淡淡的哼了一声,然后道:“可查清楚了?”
“整个集子都搜遍了,那人也死了,东西没找到,不过属下查清楚了,在那人来这里这后,这集子里只有那个看病老头的孙女出去卖药还没回来,另外,集子里还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小子晚上拉馊水也还没回来。”
“好,估计东西很可能在那女娃子手上,你留几个人在这守着,其他的人给我在城里找,我会让人封了整个城,任她是插翅也难飞。”
“是。。。”
话音过后,黑影们又沉入夜色之中,同来一样悄无声息。
好久,言默三人才放松呼吸,那心跳如同擂鼓一样咚咚作响,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现着惊恐,最后言默望了望刘松,从刘松的眼中,他看到了同他自己一样的想法,出城,对,马上出城,相视间点了点头,言默抓起一边的清和背到背上,清和挣扎低泣着要去找爷爷,却被松头捂住嘴紧按在言默的背上:“清和姐,老爹吉人自有天相,我们现在得马上出城,晚了就来不及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老爹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不但是老爹,怕是整个流民集都逃不过这一回啊。
三人很快冲向北门,然后是东西南门,但显然他们还是迟了一步,每个城门头上都有卫兵在巡逻,言默甚至还发现了几个暗桩。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出城都难,何况他们还是出城受限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