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实在是舒坦。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睁开眼,米歇尔和瞽大师都不在,只有那只黑猫蜷缩成一团,睡在桌旁的凳子上。
听到了我起床时弄出的声响,黑猫警觉的抬起了头。一看是我,温驯的低低叫了一声,然后跳下凳子,伸了个懒腰,踱到我的脚边,撒娇似地抬头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头。黑猫眯起了眼睛,嘴中“荷荷”直叫,看上去很是受用。
我一把抱起了它,让它坐在我的怀里,对它说:“猫呀,猫。几天前,你还想致我于死地呢!没想到,现在我们都成为朋友了。”
黑猫好象听懂了我的话,连忙用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脸,然后垂下了头,尾巴不停的摆动,轻轻抽打在我的手腕上。
要是我的一生,能和心爱的王雪飞,还有一只心爱的宠物,就这样恩恩爱爱、平平安安地相伴着过一生,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呀!王雪飞……对!王雪飞!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王雪飞,快三天没见了,这期间也一直没有和她通过电话,不知道她这几天过得可还好吗?
心里对她想念得紧,想得我一阵阵地发酸,虽然面暂时是见不到了,但是,此时若能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于是,我掏出了手机,拨出了王雪飞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了王雪飞那甜美的声音:“呀,你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啦?”
听到了她那熟悉的声音,我激动不已,这时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也全都因为喉咙被堵而说不出了。我嗫嚅了好久,终于说道:“雪儿,我想你!”
听了这话,王雪飞高兴地笑了起来:“亲爱的,我也好想你呀!还有三天我就考完啦!到时我们又能见面了,想想都开心哦。”
顿了一顿,她连珠炮似的发问道:“这两天你有没有乖呀?有没有偷偷溜出去玩呢?还有再遇到那些东西吗?”
听到她如此问我,我本想把这几天的事一古脑都告诉了她,可是话临出口又收了回来。她这几天正在紧张的考试当中,一切,我想还是等她考完试回来时再告诉她吧。
想到这里,我答道:“当然乖的了。这几天我一直叫米歇尔陪我呢!你考得怎么样?”
王雪飞调皮地说:“我呀,你还对我不放心吗?一切都很顺利啦!哎呀,午饭时间到了!我得赶快去食堂打饭,晚了就排不上队了。先不和你聊啦,亲爱的。你也早点吃午饭去吧!”
说完,王雪飞就挂上了电话。
怀里的黑猫仰起头用柔柔的眼神看着我。它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微笑一般。我轻轻地刮着它的鼻子,喃喃道:“猫呀,猫,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她吗?我真的很想一辈子都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唉,可是人生嘛,总难免要有几段小小的分离。这真的叫人舍不得她啊!”
黑猫“咪”了一声,伸出舌头来舔着我的手掌。
那长满肉刺的舌头舔在手上,感觉麻酥酥的痒。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捏它的耳朵,道:“我说,以后就叫你小黑,好不好?”
黑猫高兴地站了起来,兴奋地用头直蹭着我的脖子。
它有了一个名字,应该很开心吧!我心里想道。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哭闹声。
“出什么事了?”我自言自语道,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不远处建了一个新墓,一大群人围在墓的周围大声的哭喊着。米歇尔和瞽大师正在这群人的中间,他们低声吟诵着什么,还不时地伴带做着不同的手势。我想,也许他们正在给死者做法事,超度他的亡灵吧!
反正在屋子里也是闲着,所以我决定走到他们的中间去,去看看米歇尔和瞽大师是如何进行这超度亡灵的法事的。
我开了门,小黑跟在我的身边,也想一起出去。
它是鬼物,一身的阴气。而外面,太阳正盛。阳气是阴气的克星。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的麒麟眼并没有排斥小黑,但是我还是担心它这样贸然走到外面,会受到阳光的伤害。我当即就喝住了它:“小黑!你在屋子里好好呆着,不许乱动!”
小黑止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看看我,又往外面瞄了瞄,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一个转身,重新跃回到凳子上,安静地睡起觉来。
小黑这么听话,看来,它真的已经认我做主人了。一路上我这样欣慰的想着,很快就走到了人群的外围。
米歇尔和瞽大师神色很是慎重,正认真的对着一个放在墓穴里用黄色锦布包裹着的骨灰盒做着法。围着这个骨灰盒的人们都面带悲痛的神情,男的一声不吭、愁眉苦脸,而女性们,则是嚎啕大哭、不停的用手绢抹着眼泪。
我看见瞽大师对着骨灰盒打出了一个无形灵符,心中顿时起了疑惑:这无形灵符不是破除法术和对付阴气才用得着的吗,怎么瞽大师对着一盒的骨灰也要使这个符呢?这已经不再是我所能理解的正常的超度法事了,难道说,这骨灰有什么古怪不成?
我左右看了看,瞧见了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于是我向他靠了过去,轻声问道:“这位朋友,请问过世的这位,是谁?”
年轻人苦着脸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谁?”
我用手一指瞽大师和米歇尔,道:“我和他都是跟这位大师一起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是这位大师的弟子啊!”
我笑了一笑,并不做答。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那是家父,昨日不幸……唉!”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又有了一个疑问:中国人对丧葬的重视,历来是出了名的。人去世后,丧葬礼俗的程序相当烦琐。从人死到下葬,一通程序做下来,长的要好几十天,短的也要几天。绝无可能昨日人刚死,今日就拿着骨灰前来下葬的。虽说现在提倡人死后丧葬仪式从简,但也不可能简到只隔一天,就把死者烧成骨灰拿去安葬的。这家人这么着急着要把死者给安葬掉,莫非是出了什么特殊状况?
我把年轻人拉到了一旁,说道:“对你父亲的去世,我深表悲痛。但是民间有句俗话,叫做‘人亡,不热死热埋’,否则会被人认为是大不孝。可你父亲……莫非,是有什么怪异之事?”
年轻人回头看了父亲的骨灰盒一眼,悲痛地说:“谁说不是呢?要不,也不会这么急就送着来下葬了。唉,他老人家本来就已经死得蹊跷了,没想到死后还……”
我静静地等着,并不催他,而是递给他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年轻人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因为用力过猛给呛着了,痛苦的咳嗽着,把眼泪都呛了出来。
他抹着眼泪,声音忍不住就哽咽了。看着他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我知道就算我不问,他也一定会一吐为快的。一个人要是藏了太多的心事,而无法找人倾诉,他的精神一定会崩溃。而这时,正是他发泄心头所有的压力的好时机。
果然,抽完了一支烟后,年轻人在呜咽声中向我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所目睹的那一切。对他来说,这一切是一个恐怖绝伦的记忆,将永远留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年轻人姓李,在一个政府部门任职,干了多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很不得志。
这一天,因为工作上的失误,小李被领导训斥了一顿。
晚饭在外面和几个同事喝了点酒,发泄了一通之后,小李晕晕乎乎地被他们送回了家。
父亲老李看着小李醉得狼狈的样子,心痛地跺了跺脚,叹了口气,扶着小李躺到床上,转身拿了一条湿毛巾,小心地给他擦抹起脸来。
小李满嘴的酒气,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说着胡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个什么某某长、某某长,还不都是踩着我的肩膀、占着我的功劳,才能往上爬的?!有了功劳,都是你们的,出了点差错,就把责任都推给我!我是牛还是马?我不是畜生,我做了这么多的工作,怎么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话音刚落,小李“哇”的一声,张嘴便吐了一大口的污秽,喷得满身都是,整个房间被弄得臭气熏天。
老李强忍住恶心,耐心地给小李清洁着身子,嘴里数落道:“你这孩子……工作上的事,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越实干,落到你肩膀上的责任也就越多。社会向来是不公平的。我们家也没什么靠山,改变不了什么。你又何苦为了这些糟蹋自己的身体?唉……”
小李一把推开了他父亲的手,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生气地说:“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太……太软弱了!什么事都忍!忍!忍!一味地迁让,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有永远的被人欺负的份!我……我才不……才不做这样的人呢!”
说完,小李眼睛一闭,就向后躺倒,呼呼睡去。
老李无奈地给他盖好被子,退出了小李的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昏睡中,小李被外面房间里一阵极大的响动给吵醒了。他头痛得厉害,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
打开房门,外面的房间灯火通明,房间里的一切在灯光下显露无遗。他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房梁上挂着一条打了死扣的粗麻绳,绳扣里摇摇摆摆地挂着他的父亲老李。老李的脚下横倒着一张不锈钢凳子,它紧紧的靠着旁边木桌的脚,估计刚才那极大的动静应该是这凳子倒下去的时候撞到桌子上发出来的。
愣了好久,小李终于发狂地大喊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向着老李冲了过去。还没跑到老李的身边,他就给凳子给绊倒了。
小李强忍着疼痛撑起了身子,用手抱住老李的双腿就往上举。但是他的酒喝得太醉了,已经醉到站不稳、提不起力气的地步,试了几次,每次都是以他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而告终。
再一次摔倒在地之后,小李用两只拳头狠狠地击打在地上,痛声大哭,只觉得天地之间所有的绝望在刹那间都向他袭来。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喝下那么多的酒,要不然,也就不会对父亲说那种话了。或许,父亲正是因为自己的重话,受不了被儿子这样的责骂,才去上吊的。如果不喝醉,他就不会冲着父亲发那莫名其妙的火。如果不喝醉,就算父亲上吊了,他也能及时地把他给救下来。如果不喝醉,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李吊在半空中,自己则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嚎哭。
小李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血顺着头皮流到鼻尖,一滴滴地滴落到地上。
房门被闻声赶来的左邻右舍给撞开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老李从绳子上解了下来,平放到地上。
一个做医生的邻居把了把老李的脉搏,看了看瞳孔,摇摇头,沉声说道:“没用了,瞳孔都扩散了……”
邻居们及时报了警,有几个还通知了小李的亲人。
没一会,两三个警察就赶到了,勘验了一下现场,问了大家几句简单的口供,就做了一个结论,把它定性为一般的自杀事件。然后,便撤离了小李的家。
邻居们默默地把老李抬到了他的床上,安慰了几句小李,就回了各自的家。
小李看着直直地躺在床上的父亲,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挡不住地往下落。
老李已经僵硬了,皮肤惨白,双手成爪状收缩着,眼睛鼓突出了眼眶,有大半截的舌头伸出到了嘴巴外,可以看出临死前他是多么的痛苦,让人看着惨不忍睹。
小李流着泪,伸手把老李的眼皮抹上。人死了,要闭眼而去,若不然,死不瞑目,对死者而言,是十分残忍的事。
接着,他轻轻地捏住了老李的舌头,用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把老李的牙缝开大了一点,然后把舌头一点一点的推了进去。
时间一瞬间变得很慢,小李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把老李的舌头给放回到嘴巴里,累出了一身的汗。
做完了这些,小李呆呆的看着他的父亲:“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小李木头一般地站着,面无表情,但是脸上的两条泪痕却非常明显。
这时,电灯闪了一闪,然后“砰”的一声轻响,冒出了一股青烟,熄灭了。整个房间顿时黑了下来。
小李木然地抬头看了看,然后打着火机,关掉开关,找了一枚新的灯泡换了上去。
打开开关,灯重新亮了起来。
小李木木地走回到放着老李尸体的床边,朝他的父亲看去。
老李的眼睛鼓鼓地圆睁,直直的瞪着。他的舌头痛苦地伸到了嘴巴外,扯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小李揉了揉双眼,他记得刚才似乎已经把老李的眼睛给抹闭上,也已经把他的舌头给塞回去了。
也许是酒喝得太多,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了吧!小李用力甩了甩头,这样想道。
他重新把老李抹闭了眼睛,又费了更大的一番力气,把老李的舌头塞了进去。
老李这个时候看上去安详多了。
小李在老李的尸体旁坐了下来,用手支着头,哽咽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说死就死了呢?爸……为什么啊,爸……”
这时,小李的身后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小李手臂一紧,一个冰凉的东西用力抓了上来。
小李猛地一回头,却差点被吓得心胆俱裂。
只见老李的尸体已经坐了起来,眼睛又直瞪瞪地睁开了,舌头也正慢慢的从嘴巴里一点一点地往外伸出。随着舌头一寸一寸地伸长,尸体的面部也狰狞地扭曲起来。那抓着小李手臂的,正是老李尸体的手。
小李惊惧地叫道:“爸……爸!”
“老李”对此恍若不闻,还是用力的抓着小李,并费劲地将头拧向了他。
看着父亲的尸体发生了这些变故,小李顿时手足无措,只得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
尸体死死的盯着小李的眼睛。小李被看得只觉得毛骨悚然,这时门口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小李禁不住就打了一个冷战。
尸体坐起来后就一直定在那里,小李被看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偏手臂又被“父亲”给紧紧的抓住,挣脱不开,只得尽量端坐,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尸体的五官开始冒出了一滴滴奇臭无比的黑色液体,越冒越多,最后汇成了一股股的细流,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滴在了小李的手臂上。
尸体的上半身慢慢的向着小李靠了过去,直到鼻尖抵住了鼻尖才停了下来。小李一声尖叫,连忙使出了吃奶的劲扳开了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
尸体俯下了身子,那些黑水顺着舌尖流了下来,一滴滴都落在了仰着头张大了嘴看着“父亲”的小李的嘴巴里。
小李整个人都吓瘫软了,顾不上吐去嘴里那些恶心的东西,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口冲去。身后传来了尸体下床的声音,还伴有它“呼呼”的叫声。
小李只觉得大门是那么的遥远。这又再一次将他推到了绝望的边缘。
就在小李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那门突一下就开了。紧接着,冲进来了几个哭哭啼啼的人们,原来是小李的亲人们收到了老李自杀的噩耗后连夜赶了过来。
门刚被推开,大家就被“老李”那可怖的摸样给吓呆了。
看到一下子进来这么多的人,尸体停住了脚步,扭着头左右打量着。不知为何,它一下子转了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一个筋斗,倒栽了下去。房间里洒满了“老李”身上流的黑水,星星点点的,就像是风干了的血迹一般。
这事情实在是过于恐怖,进来的几个人中,胆小点的女人,已经吓晕了。只剩下两三个胆大点的男的,双腿瑟瑟发抖,还能勉强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