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我被老马难住了,“······现在没有关系,将来可能会有呗。”我讪讪地回答。
“这个张文轩确实让人感到有点不对劲。”老马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他的话立刻把我即将低落的情绪激活了,“我说的嘛,一个成天风尘仆仆的男人不可能往身上喷香水。我估计呀,他来的时候车里还坐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用的就是紫罗兰香水。”
“就算他车里坐着一个用紫罗兰香水的女人,那能说明什么问题?”老马说。
“说明······说明他们俩有问题呗,他们很可能在搞婚外恋。”
“婚外恋?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一看到结过婚的男女在一起,就认为是婚外恋。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搞婚外恋?”老马有点不屑地说。
“证据?证据就是紫罗兰花语。紫罗兰的花语是‘纯洁的爱’,象征着永恒,高雅,诚实。坐在张文轩车里的女人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并且希望张文轩能够诚实地对待她,永远爱她,所以才用了紫罗兰香水。”
老马听完我的话,哼哼地笑了,是的,他的笑声是从鼻孔里出来的,他那又黑又瘦的长脸上还出现了一道道褶子,那一道道褶子里埋藏着的,是嘲笑,不对,是比嘲笑恶毒的不屑。他说:“婚外恋怎么可能叫纯洁的爱?‘花语’,花儿怎么可能说话?一个人有想象力是好事,但也不能瞎联系。“
谁瞎联系啦?我说的都是有根据的,你自己不懂,就说我瞎联系。但是我没说出口,他是我师傅,要尊重他,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你刚才不也说张文轩有点不对劲了吗。”我嘀咕道。
“我说他不对劲,和你说的是两码事。”老马说。
我没吭声,等他把话说下去。
“我发现他这个人有点怕我们警察,看见左队也好,看见我也好,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躲避的意思。”老马说。
“老百姓见了警察,都有一点敬畏感,张文轩的反应不正常吗?“我问。
“如果是平常情况下,他的反应可以算是正常吧。但是,他不是处在平常情况啊,他是处在父亲被害的情况,一个内心充满痛苦的人,怎么可能怕警察呢?他应该对警察有点怨恨才对,至少,他应该有埋怨警察的情绪,因为我们还没给他破案,连凶手是谁都不能确定,作为一个被害人的儿子,他心里能不埋怨我们吗?”说到此,老马停顿下来,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是啊,他确实应该埋怨我们。”我瞬间想起早晨在分局门口撞到他肩膀的那一刻,那一刻他好像也下意识地躲避过我的眼神,只不过因为我太匆忙,而且他的眼睛又布满了血丝,所以我并没有在意。
“我查了一下他的情况,既没有前科也没有劣迹,可他为什么要怕警察呢?“
我不置可否地说:“他怕警察,是担心我们发现他有婚外恋吧。“
老马不说话了,他也没笑,但是从他乌黑的眼睛里闪现出来的,是比不屑还要恶毒的轻蔑!
为了阻止他轻蔑我的态度继续恶化下去,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说张文轩怕我们,可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呢?”我问他。
老马闷住了,瞟了我一眼,一扭头,一声不响地看窗外。从侧面看,他的脸显得更长了。
哼,看你还小瞧我不?
二
午饭后。老马回家休息去了,一宿没合眼,谁受得了,何况他四十多岁的年纪。
中队的人都出去办案去了,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中午的阳光,仿佛母亲温暖的手抚慰着我,睡意悄然袭散到身体各个角落,眼皮就像坠了铅块,只和睡意争斗了一会儿就服输了,沉甸甸地盖住了眼睛。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就睡一会吧,算是在小憩中待命吧。我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见手机响了,我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接电话。
“喂,哥们儿,你什么意思呀?”到现在?跟没事似的。”一听那噼里啪啦的语速,就知道是“婚恋专家”方慧丽。哦,方慧丽呀方慧丽,你就会趁我”忙”的时候来电话。
我晕头晕脑地问她:”我哪儿又得罪你了?“
“你好好想想,到底哪儿得罪我了。扔给我一句话就不管啦?“方慧丽带着生气的口吻说。
我真懵了,问她:“我怎么了?扔给你一句什么话了?”
“今天早上你不是说,你和我的白马王子在一起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啊!看来她真是想她的白马王子想疯了,我的睡意也被她的白马王子撵得无影无踪了。哭笑不得的我,求饶似的地告诉她:“慧丽,我可没说我和你的白马王子在一起呀,我只说过我和你的白马王子一样,堵在路上了。”
“不对,你没这么说。你是说,你和我的白马王子在一起,堵在车上了。”
我被她逗得笑抽了,腰都直不起来,“好好好,我服你了,下了班后我亲自到你那儿去,登门谢罪行了吧?”
“哈哈哈,你终于懂我的意思啦,这才像个女刑警嘛。你最好早点来,今天一下午都没有顾客,真寂寞死我了。”
“寂寞让你如此美丽嘛。”我说。
“美丽有啥用呀,也没人看。”方慧丽的声音有点伤感。
三
“白天鹅大厦”位于长江路286号,是悦溪区最高的一层建筑,远远望去,“白天鹅大厦”耸然屹立在众多的楼群之中,像是一只傲立在鸡群中昂首引颈的白天鹅,格外引人注目。到这种地方来拜访朋友,我当然不能身着警服了。我回了趟家,打开衣柜,拿出好久没穿的衣服,脱下警装换红妆。我上身穿着手工针织的淡青色大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紧身裤,搭配了一双及膝的黑色高跟长靴子。本来我的个头有一米六八,穿上高跟长靴后就是一米七三了。当我走进这座大厦宽敞明亮的大厅的一刻,站在服务台前的女接待员,坐在大厅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还有从大厅走过的客人,无一不露出了惊艳的目光。他们的目光之所以惊艳,是因为他们的心里还没有来得及对所看到的形象作出反应,他们的眼睛只是把所看到的形象原原本本反映出来了,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电梯口有几个等电梯的男女,电梯门开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和我一同进入电梯。难道我的杀伤力就这么大吗?男女通杀?乘着电梯来到十二层,下了电梯往左拐,沿着楼道走二十多米,就看到“慧丽婚姻爱情咨询工作室”门牌了。刚要敲门,方慧丽恰好开门出来,后面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两人的神态上判断,女人好像是方慧丽的顾客。她的嘴唇起了一个水泡,因为点上了紫药水,看起来很惹眼。方慧丽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容向我挑了一下眉毛,说:“你来啦,请先到屋里坐一下,喝口水。我把这位大姐送到电梯口,马上回来。”说完,领着客人向电梯口走去。
向我挑一下眉毛,然后“请”到屋里坐一下,她的行为怎么这么别扭呢?莫非······莫非她把我当成了她的托儿?我很不高兴地走进屋里,气哼哼地坐到放在墙角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心想,等她回来得敲打敲打她,她的胆儿也太肥了,竟然敢拿我警察当托儿使唤。
方慧丽急步走进屋里,看见我就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哥们儿,你可总算来了。”说着张开双臂向我扑来,要拥抱我。我伸出一条腿,把脚底面向她,把她顶在“安全距离”。我冷脸问她:“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又是对我挑眉毛,又是让我‘请到屋里坐’的,拿我当傻子呢?”
方慧丽一下子愣在那里,笑容僵在脸上看了我好几秒钟,好像在判断我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当她断定我是真的时候,她的笑容倏然不见了。“你什么意思呀?什么把你当傻子呀?对你挑眉毛怎么啦?‘请到屋里坐’怎么啦?犯法呀?犯法你抓我呀,你不是警察吗?对你挑一下眉毛都不行,要是亲你一口,你不得杀了我呀。”
她那劈头盖脸、理直气壮、义愤填膺的气势就像一堵墙一样向我压下来,好像她满身是理似的。我仍然伸着腿,用脚底顶着她,但说话的底气却被她的气势压下去了不少。我放缓了语气,对她说:“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托儿了?做事情要靠信誉,靠诚实,不能靠不正当手段。咱们还年轻,有的是成功的机会。”
“噢~”,她的下巴随着“噢~”往上扬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对我说:“我终于搞明白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真不愧是人民警察呀。”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眼里闪现出不屑的眼神,不,是比不屑更恶毒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