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云天渐渐冷静下来。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一直沉湎于与热恋当中,工作跟生意基本上都不闻不问。看来解决这件事情之后,不光要把店里好好整顿一下,单位方面也要跟领导好好沟通一下。因为单位刚刚换届,新来的局长那里自己连一次还没去过,这段时间自己又经常请假,还不知道单位那帮子小人在背后使什么绊子呢。
出了店,甘云天驱车向派出所驶去。刚进派出所大门,就见到派出所的问讯室外面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正在号啕大哭,甘云天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还是难免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事情已经这样,逃避既不能解决问题,也不符合甘云天的个性。一直以来,他都坚持不管是做事还是做生意都是做人的原则,既然出了事情,该负的责任就一定要负。
下了车,快步向问讯室走去。来到问讯室门口,他连忙上前去扶住了那位痛哭的女人,压低声音说到:“大嫂,请您节哀啊,我就是洗脚城的经理,大哥出了这样的意外我也很难过。大嫂,您老有什么需要和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负责赔偿。”那痛哭中的女人一听就炸了窝:“好啊,你是经理,就是你害死了我老公,你赔我老公。”说着,双手就向甘云天脸上挖来,瞬间就挖出几道血印子,旁边的人连忙上前拽住了那位大嫂,把她拉到了一边的户籍室里。听着里面的哭骂声,甘云天无奈的苦笑一下。这时,听到外面声音的张涛也走了出来,看到甘云天,招呼了一声,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一进门,张涛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递上了一根烟,说道:“甘老弟,事情不大好办啊。笔录已经做了,你糊涂啊,怎么能让没经过培训的就上岗按摩呢?而且她还是未成年少女。”甘云天心中明白对方弦外之音,当下苦笑道:“张所,这件事我事先也不知情,最近一段时间忙于私事,店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领班处理,这个小丫头就是领班的妹妹,最近刚进店,谁知道就出了这挡子事情。”张涛听了这话,点点头说:“既然这样,那还好办点。你等会下去也做个笔录,把事情说清楚,省得你自己惹上麻烦,当然事情出在你们店里,无论如何你也是负责人,监督不严的责任还是要负的。”甘云天明白张涛让他丢车保帅,但是王云这两年在自己店里尽心尽力,她妹妹又是个孩子,如果自己不管他们,恐怕他们麻烦大了,说不定王云的妹妹这辈子都要受这件事情的影响。想明白这点,甘云天决定无论如何要帮她们稳妥解决这件事情。他对张涛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小丫头还是个孩子,您能不能帮忙劝劝家属,不要追究这件事了,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您放心,我一切都听您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塞进了张涛办公桌里。张涛起初还假意推辞几句,看甘云天态度诚恳就不再谦虚,只是晦涩的提点他别忘了所长和办案的民警。甘云天自是心领神会,点头出去了。
一切打点完毕后,又去询问室做了笔录。甘云天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既然几个主要负责人收了钱,事情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等他做完笔录刚出来,一个男人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甘云天知道大概是死者家属,连忙堆起笑容:“这位大哥,您是死者的家属还是朋友,您找我有什么话要说吧。”男人三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头,穿着一身休闲服,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甘经理是吧,我叫丁奎,死者是我的哥哥丁盛。刚才是我大嫂太冲动了,我替她向你道歉。我明白你也不希望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知道甘经理有什么打算没有。”
甘云天连忙说:“您好,丁大哥,我赶过来就是想好好解决这件事情的。都怪我疏于管理,才出了这样的事情。您和您大嫂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决不推卸责任。”
丁奎点了点头:“恩,看你说话还是满有责任心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好过。我们有几点要求,如果你能够一一做到,我们就不再追究,大家协商解决。如果做不到,我大哥的遗体明天就送到你们店里去,还要向法院提起诉讼。”
甘云天满脸诚恳,说:“您说吧,我一定尽力办到!”
丁奎看了看他,说:“那好,你听清楚。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一次性付清30万,我们打听过了,你那个洗脚店生意好的很,一年挣10多万没问题,这点钱你还是拿的出的;第二,如果你不愿意一次性付清的话,我大哥是一家的顶梁柱,大嫂没工作,还有两个孩子在上中学,你要负担他们的生活费和以后孩子上学的费用,每个月拿出5000块,直到两个孩子大学毕业。当中如果我大嫂和孩子有个病有个灾的,你也要负责。还有,我大哥的身后事,你们要负责全部开销,如果做不到,我们只好法院见了。”
甘云天听的心里直往下沉,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准备,但是仍然被这个看似斯文的男人给吓住了,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口。在这个地级市来说,一般车祸或者其他原因造成死亡的,花费10万到12万之间就能赔偿下来,他在刚才甚至已经想好拿出15万的赔偿金额,毕竟说起来自己这方面操作违规。但是30万却是他心理价位的两倍了,那要他店里近3年的全部利润。
甘云天干涩的说:“大哥,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有错,我们应该承担责任。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我还年轻,起步也晚,虽然有点微薄的利润,但是这么多钱也实在超出我的承受能力,即使是每月给,现在咱们市平均工资才800多,5000也太多了点吧。您也要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啊!”
丁奎看了看他,不屑的说:“别跟我来这套,你们这些生意人一个个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爱财如命,都这样了还不想出血。再说我也打听过了,听说你还是什么局的机关干部,现在不是不叫干部经商吗,你想清楚,不要到时候闹出去,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甘云天更是苦笑不已,没错国家是有规定,为了避免以权谋私,不允许领导干部及家属经商。但那是指到了一定级别以后,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当然如果真的闹了出去,难免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虽然他只是个副科长,但是因为他一向勤恳,为人豪爽,所以是接下任科长的有力人选。现在刚刚换过局长,估计很快局里就有人事变动,这个时候眼红科长位置的人恐怕不少。他深知官场里的明争暗斗,就算自己不算计别人,别人也会落井下石的。
甘云天苦笑了一下说:“大哥,你容我考虑一下,就算我答应你也要给我点时间筹措一下吧。”丁奎点了点头说:“甘经理也是明白人,年纪轻轻混到如此地步,前途不可限量。孰轻孰重,我相信甘经理会做出明智选择。给你两天时间,如果再不能给出答复,后果自负了。”
甘云天心情沉重的出了派出所,丁奎的话带给他很大压力。如果事情真的传扬开来,影响真的很难预料。心情郁闷的他,不觉再次思念起远在武汉的韩芳,这个时候他迫切希望给韩芳讲述他遭遇的一切,希望听到韩芳理解和支持的话,现在的韩芳已经成了他的一根精神支柱。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韩芳的号码,可是韩芳的电话关机。无奈的他只好放下电话,联系起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商量拆借钱。然后又去找到自己的表姐夫,西城区政法委书记崔志超详细说了这件事。当他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他再次拨打韩芳的电话,仍然关机,他只好上网告诉韩芳今天发生的一切。身心疲惫的他饭都没吃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6点,甘云天就醒了过来。这次是他毕业以后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的时候,心里有事的他早早就起来。吃过早饭,他就匆忙出门,继续去联系能够拆借钱款的朋友,以确保一旦需要能够及时拿到。上午9点钟,他刚走到一个朋友家楼下。电话响了,是局机关办公室主任打来的:“小甘啊,你现在在哪啊。你马上到局里来一下,局长有事情找你谈。”甘云天连忙答应,顾不得再去上楼找人就掉头回了办公室。
机关里安静肃穆,甘云天一路来到了位于办公楼二层西头的局长办公室。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来”以后推门而入。新来的局长郭二林40多岁,是从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下来任职的,早年做过多年市政府的财务工作。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副局长,看到甘云天进来,跟他点了点头,又跟局长说了几句就告辞出去了。甘云天还是第一次跟新局长这样近距离接触,此前只在局长到任的大会上见过。郭局长冲他笑了笑:“坐吧,小甘。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核实点情况。我刚到局里,对同志门还都不大熟悉,对于你倒是听几个人提起过。说你年轻能力强,做事情有韧劲,是个好材料。呵呵,不过我今天却听人反映你最近因为忙于生意,连本职工作都顾不上了,经常请假外出。有没有这回事啊!?”
甘云天心里暗自骂娘,明白已经有人给他上了眼药了。甘云天强自笑了笑,有点尴尬,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局长又说:“当然了,年轻人有干劲自己创业是好事情。不过我刚来局里就听说你这件事,而且据我了解我们局里象你这样的情况还不少,如果个个都顾着自己,那我们的工作怎么办?我想好好整顿一下局里这样的风气。我们都是党和国家的干部,尤其是我们这样的部门,这样的风气可助长不得,你回去好好想想,写个检查交上来。”等局长打完官腔,甘云天明白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很显然,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烧到了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