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林一句平和的话,使小陈内心稍稍有些安慰。
这天凌晨,日泉又发生了一桩血案,潘培举在庆阳路派出所值夜班时,突然死亡。考虑到潘培举是省委调查组掌握的问话人,第二天中午,市公安局局长何国禄匆匆前往吴铭的住处汇报了这一情况。
“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吴铭急切地问道。
“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法医初步判断为自杀,因为在他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封留有几句话的纸条。”何国禄说。
“是遗书吗?”吴铭又问。
“从内容上看,不完全像是遗书,但我们初步断定与他的死多少是有些关联的。”何国禄说。
“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吴铭道。
“在市局法医室里,准备做解剖化验。”何国禄道。
“走,去看看!”吴铭说。
吴铭和何国禄一起来到市公安局法医工作室,几名法医正在低温下对潘培举的尸体做解剖化验。吴铭揭开洁白的布单,看见潘培举的脸形有些变异,嘴唇呈现出酱紫色,双目紧闭,仿佛对自己的往昔充满了恐惧与无奈。
吴铭想起潘培举向自己反映郦景元潜逃麦积山时的紧张和要求保密的担忧,潜意识里感到他的突然死亡不那么简单。
“做了哪些化验?”吴铭问身边的一名法医。
“先提取了胃液和血样,做化验和分析。必要时考虑再对死者的五脏做进一步的解剖和化验。”法医说。
“一定要做全面的分析和化验!”吴铭指示道。
“是!”法医回答。
吴铭点了点头,说:“化验结果什么时间能够出来?”
“全部结果大概要在明天下午才能出来。”法医道。
“抓紧时间,尽快拿出鉴定报告。”何国禄对法医说。
“是!”法医道。
吴铭和何国禄边走边谈,然后来到何国禄的办公室。何国禄将一张塑封的纸条递给吴铭。
吴铭接过一看,是潘培举留下的最后文字——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人的生命是美好的,但又是无奈的。生命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吴铭仔细回味这段文字,陷入了沉思。
“笔迹和指纹都作过鉴定了吗?”吴铭问。
“都鉴定过了,确认是潘培举的笔迹,指纹也只有他一个人的。”何国禄回答。
“市局对潘培举的突然死亡有什么初步意见?”吴铭说。
何国禄呷了一口茶,说:“我分析潘培举的自杀,主要在于他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太差。”
“为什么?”吴铭问。
“本来呢,错误抓嫖的事已经向组织说清楚了,就应该闻过即改,减压释重,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负担和精神压力。令人惋惜的是,他可能感到责任重大,最终难逃其咎。所以,还是选择了一种解脱。”何国禄狡黠地说。
吴铭感到,何国禄在暗指潘培举的死,压力来自省委调查组。看来,他已经在推卸责任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更能说明问题的复杂性和严重性。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说:“法医的鉴定报告要尽快拿出来,抄送省委调查组。”
“好的!”何国禄应了一声。
吴铭回到调查组所在的日泉宾馆,却见王虎林手腕上吊一根白纱布,在办公桌前审阅材料。
“老王,你看你这伤势,应该在医院里好好躺几天嘛!”吴铭关切地说。
王虎林摘下眼镜,说:“案子迫在眉睫,不让我躺下啊。哦,对了,老吴,听说潘培举突然死了?”
吴铭说:“是啊,中午何国禄过来告诉我这一情况,我和他去了一趟市局。”
王虎林说:“潘培举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吴铭将自己在市局了解的情况向王虎林复述了一遍,又说:“从这些情况分析,潘培举的死有重大问题!”
“你是说不排除他杀?”王虎林道。
“不完全排除,但要等鉴定报告出来以后才能下结论。”吴铭说。
王虎林说:“老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来分析一下,潘培举在举报郦景元逃逸去了麦积山的当天晚上,郦景元再一次潜逃掉,使我们的抓捕组扑了个空。显然,有人给郦景元通风报信了。而举报人潘培举在几天后又突然死亡,这正常吗?”
吴铭说:“我看确实有问题。”
王虎林又说:“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相当严重,非常复杂。你想想看,我们这几天的种种安排和行动,往往都被别人抢在了前头,似乎对手什么都知道,行动比我们还要快。”
“会不会问题出在我们内部?”吴铭说。
“我看这个可能性不大,调查组的同志应该说都是经得住考验的。”王虎林说。
“对了,老王,我中午从市公安局回来的路上,联想到潘培举的突然死亡,有一个预感,你在昨天晚上因车祸受伤,并非偶然,我老感觉到有人在有意制造车祸,对你开始下手了。”吴铭道。
王虎林道:“其实我昨天晚上躺在病床上也反复思考过,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还记得对手给我们留下的那个纸条吗,那纸条不是说让我们想要活命的话,就乖乖地滚回去吗?”
吴铭道:“所以对手便狗急跳墙!”
王虎林说:“对,可以这样判断!”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吴铭问。
王虎林说:“依我看,我们这个判断,要注意严格保密,对外就当我们没有这个认识。后一步工作嘛,我认为要把握三个方面,第一,对潘培举的解剖鉴定工作,请你让省公安厅立即派人前来完成——我担心市局拿不出什么权威鉴定来;第二,对郦景元的布控,仍然要抓紧,布控范围可以再扩大,力争一举缉拿;第三,我继续重点从甘骆行贿拉选票入手,争取早日打开缺口,使其浮出水面。至于其他一些细节问题,在调查中再根据情况定吧。”
“我看可以,调查组可以分设三个办案组,分头进行。”吴铭道。
“告诉同志们,形势非常严峻,要注意安全!”王虎林说。
“你也要多加小心!”吴铭说。
“我知道!”王虎林说。
市公安局如期拿出了潘培举的死亡鉴定报告,报告说,潘培举因为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导致心脏超负荷受压,供血不足,衰竭死亡。其他没有发现死者任何疑点,鉴定结论为自杀。市局的这一鉴定结论,其实早在王虎林和吴铭的预料之中。而当省公安厅派出的勘察专家和法医拿出了与之相反的鉴定报告后,仍然没有跳出王虎林、吴铭的预料。省厅的鉴定报告说,在死者潘培举的胃液中,发现有大量残留的安眠药物质,同时还在其胃膜附带物、软组织和血液中,发现了少量的氢氰酸物质。结合死者的死亡症状分析,初步结论为他杀。
王虎林和吴铭叫来省厅的法医,作进一步的了解。法医说,这种氢氰酸,医学名叫作HCN的物质,是一种水溶化合物,白色粉末,溶解后无色,呈杏味,主要通过人的呼吸道进入,引起人体组织细胞缺氧,造成窒息死亡。法医认为,可以进一步推理,死者是在服用安眠药的过程中,被人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在服用安眠药的白水中溶入了氢氰酸,加之安眠药的反应,造成供氧不足,窒息死亡。
从潘培举最后留下的文字看,显然前一段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和处于不稳定状态,这样,可能导致他连日思想负担过重,睡不着觉,靠服用安眠药入眠。即便如此,王虎林和吴铭认为,可以完全排除自杀。考虑到问题的复杂性,王虎林和吴铭决定,对省厅法医给潘培举的死亡鉴定暂时保密。
潘培举的突然死亡,加上省公安厅的介入,在日泉公安系统传闻颇多。其家属也在无休止地大闹市局,使何国禄非常被动。这天,吴铭代表省公安厅,在温一达和何国禄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潘培举家里进行慰问。潘培举的家坐落在市区一隅,是一幢两层楼房。外观并不起眼,走进屋里,却装修豪华,金碧辉煌。客厅正中的墙壁上挂一幅潘培举的遗像,相框上方披了一方黑色纱巾,与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不十分协调。
潘培举的妻子见到有人来了,不住地叩头,口中念念道:“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培举他死得冤哪,他活得好好的,还有妻儿老母,绝不可能自寻短见。多大的坎他都闯过来了,他怎么能走向绝路啊,是不是,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吴铭听了哭诉,鼻尖一阵湿润。他将她扶了起来,安慰道:“组织上还没有做最后结论,你放心吧,人命关天,问题总会搞清楚的。”
温一达、何国禄也向死者家属表示了安慰,并表态将尽最大努力,解决好家属提出的问题。
吴铭回到驻地,一只拳头重重地捶在了办公桌上。他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