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为的手机响了，在这肃穆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响亮。李大为站起来，走向审讯室一角接听电话。他“哦”、“是”了几句，合上了手机盖，走到审讯桌前，没坐下来，站着说：“赵大勇，省里主要领导在关注你了。贺云飞局长亲自打来电话，说上面决定，把你押送省看守所，由省里立案侦查。也好，这样我们就轻松多了。赵大勇，告诉你，省里可不比咱县里，手段多，先进的设备多，你别想侥幸过关。”又对曹正中他们说：“你们赶快把彭海平供出赵大勇几起人命案的案卷整理好，等下也要移交给省专案组。今天吃完晚饭咱们出发，把赵大勇押送到省城边界，省专案组人员在那接应。”
李大为一边安排，一边用余光注意到了赵大勇脸色的变化，开始是惊喜，接着又是惶恐，似乎又有某种隐忧。李大为装作如释重负的样子，自顾自大踏步出去了。
一切不动声色，依计而行。吃过晚饭，夜幕开始降临。李大为他们准时来到看守所。赵大勇却心事重重，一碗饭只扒了几口。李大为催他快点吃，耽误时间，省专案组的人会发脾气。赵大勇说他胃口不好，不想吃了。
曹正中催促说：“那就上车吧，别磨磨蹭蹭。”
一辆警车缓缓驶出看守所。李大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曹正中和刚刚出院的刘鹏坐在后面，把赵大勇夹在中间。赵大勇双手双脚都铐了起来。李大为关心地问刘鹏伤势恢复得怎样，刘鹏说不碍事，不需要休假，工作着才充实。夜色更加浓了，李大为叮嘱司机，注意安全，稍微开快点，不能让省里的人等久了。李大为用手机向对方报告说，他们快要过山了，估摸半个小时就可到达。
天完全黑了下来，车子驶上一座大山，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前面有车子挡道，好像是车坏了，有人正在车旁敲敲打打，似乎在维修。警车只得徐徐停下来，司机也是警察，也穿着警服，嘟哝着跳下车，走上前去说执行紧急任务，耽搁不得，要他们把车挪到一边修理。
话刚说完，对方有人拿出手枪对准警察司机就扣扳机，“砰砰”两声枪响，警察司机鲜血喷涌，挣扎着倒在血泊中。
李大为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喊：“不好，碰上劫匪。曹正中、刘鹏小心！”说罢，拔出手枪，又叮咛说：“你俩注意保护好犯人。”
曹正中和刘鹏也拔出了手枪，做好战斗准备。赵大勇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直打哆嗦。曹正中训了一句：别怕！
对方子弹朝警车射来，只听见“噼啪”直响。李大为他们也举枪反击。李大为突然厉声喝道：“这不像抢劫的，赵大勇，你老实说，他们是不是来救你的？”
赵大勇这才反应过来，哆嗦说：“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大为当机立断拨打电话：“110吗？我是李大为。我们押了赵大勇到了卧龙山上，遇到了劫持罪犯的匪徒，他们有枪，你们赶快安排警力和武警火速来支援！”合上手机又对曹正中他们说，“呆在车上不安全，带上赵大勇赶快下车，咱们躲到树林中与匪徒周旋。”
李大为他们朝对方开了几枪，趁机下了车。曹正中把赵大勇也拖下了车。歹徒把枪支对准赵大勇这边射击，赵大勇身边子弹呼啸作响。
“不好，他们是要打死赵大勇！”刘鹏大声喊道，见一个歹徒把枪瞄准了赵大勇，他奋不顾身一个箭步扑向赵大勇，“危险，卧倒！”
赵大勇仰面重重摔倒在地。刘鹏压在他上面，没动弹。赵大勇吓得大声喊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他中弹了！”赵大勇感到有液体流到了他身上，一摸，是血，原以为自己受伤了，恐惧袭上心头。见扑在他身上的警察没了动静，忙使劲去推他，一推，手上全是血。原来是他身上的血流到了自己身上，好像已经饮弹身亡。赵大勇魂飞魄散，四肢又行动不便，挣脱不开，只急得乱喊乱叫。
枪战很激烈。曹正中边反击边哭着说：“李局，刘队不行了。”
“不行了就不要管他，情况紧急，赶快把赵大勇拉走。”李大为声嘶力竭说。
曹正中搬开鲜血淋漓的刘鹏，死命的拖起赵大勇往树林里走。“你这个害人精，刘鹏是为挡你的子弹而牺牲了。你还不快走，歹徒的子弹不长眼睛。”曹正中恨恨说。
李大为边朝对方开枪，边焦急地喊道：“把赵大勇的脚镣打开！他们是要他的命！”
曹正中这才摸索着打开了赵大勇的脚镣。李大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赵……赵大勇，你也看见了，他们是要取你的性命，你是不是得罪了黑道什么人？”
赵大勇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说：“没有啊，我没得罪过黑道中人。”
“还说没有？歹徒明摆着是要你的命，他们胆再大，也不敢劫警车。”曹正中气呼呼说，“李局，咱们不管他了，反正他有命案在身，死有余辜。咱俩走吧，要不然咱俩也危险。”
赵大勇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簌簌发抖：“李局，你们千万不要抛下我。他们是杀人灭口，求求你，救救我！”
李大为忙着朝对方射击，枪声又响成一片。他装作没听到，返回到赵大勇身边：“你说什么？”
赵大勇哭着说：“李局，他们是想杀我灭口，你们不能丢下我！”
李大为要曹正中顶住，曹正中会意，急忙躲到树下向对方开枪。李大为大声说：“他们是谁？说具体点！”
赵大勇忍着疼痛，终于豁出去说：“是……是刘志明。”
“哪个刘志明？”李大为装糊涂说。
“就是省高管局局长刘志明。”求生的欲望让赵大勇脱口而出。
哪料到李大为大声呵斥说：“胡说！刘志明是局长，他怎会干出这种事来？”
“李局长，我说的是实话，那两条人命都是刘志明指使我干的。我说了假话，天打五雷劈！”赵大勇信誓旦旦，以破釜沉舟的勇气说。
“哪两条人命？”李大为追问。
赵大勇哭丧着脸说：“彭得胜和聂工啊！”
曹正中故作慌了神说：“李局，抵挡不住了。”
“你带赵大勇走，我来牵制他们！”李大为说。
“不，要走是你走，我来拖住他们。”曹正中突然“哎呀”一声。
李大为和赵大勇循声望去，只见曹正中半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李局，我大腿中弹了，走不动了。”
李大为说：“曹正中，你带赵大勇先走，你一定要保护他，他是重要证人！”
“不，李局，你带他走，我是真的走不动了。”曹正中决绝说，“李局，你们快走，我能挡一阵。”
李大为无奈说：“那好，我带赵大勇先走，你要及时撤离，不要硬拼。”
“好，我记住了，你走吧。”曹正中说着，连开了几枪。
李大为拉着赵大勇向树林深处跑去。天黑地滑，找不到路，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赵大勇几次险些摔倒，都是李大为拉着，没摔下去。后来，赵大勇支撑不住，几次害得李大为跟着摔倒。也有几次，李大为摔倒，是赵大勇使劲拉他起来的。赵大勇实在走不动了，李大为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前走。赵大勇不好意思，坚持说：“李局，还是我下来，你搀扶我走。”
突然，又是一个趔趄，赵大勇滑倒了，分明是向一个坡下滑去。李大为拉紧他，也被他拽着往坡下滑。赵大勇惊恐地说：“李局，使劲啊，这是个悬崖。”
李大为一只手撑住一块石头，另一只手终于拉住他，没往下滑。李大为咬着牙说：“别松劲，注意用两只脚的力，来，我拉你上来！”
李大为匍匐在地，一只手死死撑住石头，另一只手拼命把赵大勇往上拉，几乎是手脚并用，整个身子摩擦着地面。赵大勇咬紧牙关，整个身子几乎弓起来，拼尽力气用脚蹬着坡地往上爬。
一个爬，一个拉，折腾了一刻钟，赵大勇终于上来了。两人筋疲力尽，骨头像散了架，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喘气的间隙，赵大勇感激地说：“李局，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掉进黑咕隆咚的悬崖，你帮我捡回了一条命。”
“不用谢，咱俩现在是生死与共的朋友。”李大为透口气，感慨说，“赵大勇，如果此时此刻这里有堆起一座小山那么多的人民币，你是选择我做朋友还是要不择手段把这些钞票占为己有？”
赵大勇不假思索说：“当然是选择你，友谊无价，至少可以相互帮助拯救对方。一个人连性命难保，就是一座金山银山对于他又有何用！”
“那你们公司的钱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把挪用的钱拿出来？”李大为开导说。
赵大勇喟然长叹：“说实话，钱被挥霍一空，我要是造钱机就好了。”
“不会吧，一两个亿就这样没了？”李大为非常惊讶。
赵大勇沮丧地说：“大部分钱被刘志明拿到境外豪赌输了。”
“能输这么多？耸人听闻！这刘志明太腐败了，抓到他要油炸火煎。”李大为愤懑地说。
“我估计全输了。要说剩了钱，刘志明买了十套别墅，可能值千多万。”赵大勇有气无力说。
“买这么多别墅干什么？”李大为问。
“养情人，包二奶，这是贪官典型的套路。”赵大勇鄙夷说，“不说了，不说这些伤心事。欲壑难填，欲望毁了刘志明，刘志明也毁了我。”
“在这里歇息吧，听不到枪声，这里应该安全了。”李大为说。既然他不愿说更多，李大为也识趣，不继续追问。
赵大勇突然说：“这里太安静了，我感到了恐惧。”
“别怕，有我在。野兽来了，我有枪！”李大为安慰说。
“我怕，心里怕，李局，你别丢下我。”赵大勇拉着李大为的手，簌簌发抖说。
这时，他们看见亮光在漆黑的林子中一闪一闪的，也传来噪杂的人声，分明听见呼喊“李局长”的声音。李大为长舒了一口气：“我们有救了。”他站起来，大声回应：“我们在这儿！”
大家打着手电筒朝这边奔了过来，寂静的林子中响起了欢呼声。欢呼过后，李大为问曹正中刘鹏他们怎么样了。这一问，大家默然无语，有几个干警潸然泪下。“他们到底怎样了？你们说话啊！”李大为焦急地说。
唐秀丽走上前说：“李局，曹正中受了重伤，已经送到医院。刘鹏失血过多，牺……牺牲了。歹徒被当场击毙三个，有两个逃了，武警正在追捕。”
李大为突然抓住赵大勇的衣领，愤怒地说：“赵大勇，为了保护你，我失去了一位好兄弟……”
赵大勇嗫嚅说：“李局，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害了你的兄弟，我有罪，你们惩罚我吧。”
“赵大勇，这不能怪你，只怪罪犯心狠手辣。”李大为沉痛地说，“赵大勇，我们把你交给省专案组，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只希望你把一切真相向省专案组毫无保留交代，就算对得起我死去的兄弟。”李大为说完，又庄严地对众警察说：“把赵大勇带走，移交给省专案组。”
“是！”众警察铿锵有力回答。
赵大勇突然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李局，你不要把我移交给省专案组，移交了，我就会不明不白死于非命。”
“为啥？”李大为装糊涂。
赵大勇继续哭诉说：“李局，这半路上拦截追杀，都是他们预谋好的。我甚至担心把我移交给省专案组，就是刘志明出的馊主意。在医院杀彭海平就是这只老狐狸授意的。我有个不祥的预感，到了省里，我必死无疑。李局，求求你，我情愿接受你们审判。”
“赵大勇，你总要把真相一五一十说出来，咱们大家才能做决定。放心，真正如你所说，我们绝不会放手不管，我们一定会采取措施保护你。”李大为断然说。
赵大勇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声说：“好，好，我全交代，一点也不保留。”
大家把天当做幕布，把大地当做席子，围坐了下来，轮流打着手电筒。唐秀丽把背包当作书桌，把笔录纸平摊在上面，刷刷地记起来。赵大勇坐在中间，把发生的一切如竹筒倒豆，一股脑儿全倒出来。憋藏在心里太久了，需要尽情宣泄。
李大为悄悄地把衣兜里的一支录音笔关了，又打开了另一支录音笔郑重放到了赵大勇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