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越封锁线
上甘岭战斗中,炮二十团三营的指挥所设在五圣山的一个山坡上,两边都是山连着山,坑道口朝西北方向,右侧四五十米处,有一条运输要道,是我们营指挥所,通向七、八、九连的必经之路。一天,上甘岭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我定好到离营部五六公里远的九连去检查战士文化教育情况。那时,各连都有1~2名文化教员,利用战斗间隙,想方设法组织战士学文化。每班的坑道工事,既是战场,又是课堂,炮架上、炮弹箱上,甚至防盾板和炮身上都贴满学文化的战斗口号。我是跟着营部通讯员从营部出发去九连的。刚通过运输要道口不到5分钟,突然听到离要道口不远处一声巨响,约有50发敌排炮一齐袭来,通讯员忙把我按倒在炸过的炮弹坑里,这我才幸免于难。周边浓烟一片,弹片碎石“噼啪”落地。尽管这样,我们也没理会是否再有危险,便迅速爬起来就走。但沿山走不到一公里路,又遇到前面被步兵的运输骡马队挡住了去路,一了解,原来前面也被敌炮封锁,运送弹药的步兵骡马队正在敌排炮过后通过封锁线。后来,我们就是依托有利地形和炮弹坑,经过五道敌炮封锁线到达九连的。据实地摸索,敌炮封锁要道是无规律的,有5分钟发射一次,也有8分钟、10分钟发射一次,有在这个要道口封锁,也有在那个要道口封锁,更多的还向目标附近的山顶、山沟发射;有时一次发射30、50发,也有发射上百发的。尽管发射的时间没有规律,炮弹有多有少,但两次发射的间隔,至少有5分钟左右,这5分钟,就是巧越封锁线的机遇。这一点,我不仅亲自经历过,也亲自看到过。一天,我和文书在营部附近树林里张贴标语,亲眼看到十余名步兵战士赶着骡马向前沿阵地运送弹药,每匹骡马驮着四箱子弹,不料,敌一阵排炮打来,在距步兵骡马约30米处爆炸。顷刻间,从巨响中飞起的弹片夹着炸碎的岩土向四处飞散,烈火熊熊,树木倾倒,周围一片烟雾。这时,有经验的驭手们不仅没有被敌炮吓倒,反而沉着地指挥着一匹匹骡马,乘敌炮爆炸的瞬间迅速离开封锁线,骡马越过封锁线后,像经过训练似的乖乖地站在远处,等待着“主人”的到来,而驭手们等敌炮又一次打来之后的瞬间,迅速赶过去与骡马一起继续前进。为了战斗的胜利,我感到步兵战士和炮兵战士一样,是多么的辛苦,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们的心中始终藏着多一份艰险就是多一份贡献,多运一颗子弹,就是多一份胜利的信念。胜利来之不易,胜利是前方后方,步兵炮兵诸兵种全体指战员战斗的结晶。
当一名特殊通讯员
上甘岭战斗后期,我一度调至团里负责《前进报》新闻记录工作,成为战场上的一名“特殊通讯员”,既不下连采访,也不编写稿子,而是专门记录中央台的新闻。那时,炮二十团团部驻在松洞。在政治处,主任刘志新、宣传股长徐殿惠、宣传干事倬军(后任股长)、新闻干事周培松等,从领导到工作人员,人数不多,力量很强。文印工作人员仅两人,一名负责刻写,一名负责油印,工作很辛苦,黑夜白天在防空洞里点上一支蜡烛,便在自制的小方桌上刻钢板印小报。尽管条件艰苦,但他们刻印出来的报纸质量都是顶呱呱的。大家都夸小彭的钢板字刻得好。他把一张蜡纸放在钢板上刻写,刻出来的是仿宋体字,加上油印得好,小报如同打字机、电脑打出来一样,整齐、匀称、美观、易看。为了记录新闻,需要借助收音机。一天,我一人爬山越岭,冒着敌机、敌炮的危险,来回走了60多里路从师部宣传科领来收音机。为了及时让干部战士知道国内的大事、要事、新事,我每晚10至11点钟,趴在防空洞里,耳朵紧贴收音机。把中央台《记录新闻》一节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以便在第二天的《前进报》上登出。这一工作,当时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做起来却有不少困难。一是趴在防空洞的坑头上紧贴收音机记录很吃力;二是在蜡烛下记录,光线不佳,眼睛很吃力;三是由于朝鲜山多的缘故,晚上收听时,收音机的声音很小,有时几乎听不到完整一句,稍一溜神,就会记不下来。因此,记录时,我竭力做到认真听,加快速度记,边听边记,边记边对,记完复对,直到句、段、标点没有差错后,再誊在方格稿纸上,交文印室统一编排、刻印。战地办报,是战地宣传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它担负着宣传战地的动态、胜利消息,宣传战斗经验以及广大指战员不怕流血牺牲、敢于克敌制胜的勇敢精神和英雄事迹,宣传祖国人民支援抗美援朝的心声等职责。我觉得当一名战地收音员——一名特殊的通讯报道员,为战争的胜利增砖添瓦是无上光荣的。
吃一顿白水面
炮20团三营九连是上甘岭战斗中的“二级英雄连”。在屡次战斗中,九连始终发扬“猛、准、狠”的战斗作风。在高岱里战斗中,率先以86发炮弹粉碎了敌42辆坦克的进攻,其中击毁敌坦克11辆,创造了朝鲜战场上榴弹炮击毁坦克的新纪录。在上甘岭战斗的日日夜夜里,敌人为了攻占我军两个连在上甘岭前沿不到4平方公里的阵地上,一天要发射炮弹30余万发,飞机要倾泻重型炸弹500余枚,有时为了一个小山头,一个小山包,一天要冲击30多次。九连炮阵地在五圣山左侧,离步兵前沿不远,全连的坑道工事都构筑在山坡上,每天落下的炮弹不少于千余发。特别是11月初连续数天的战斗,整个小山已被敌机、敌炮炸成焦土,岩石已被炸成黑色粉末,给后勤供给造成极大困难。指战员有时喝不上水,有时吃不上饭,5日那天甚至连盐也送不上去。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坑道外敌机敌炮仍在不停地轰炸。中午到了,司务长心急如焚,请示连长没有盐怎么办。连长房维彬在指挥所里传来电话:“没有盐,全连吃白水面”。指导员张继宗也在话筒里动员各炮:“胜利在即,同志们务必克服困难。”全连战士齐心表示:“战友们在流血,别说吃顿白水面,饿上几顿、几天又何妨!”一天下去了,战士们斗志昂扬;火炮人员减少,便与八连合并再战;炮弹发射多,复进机受热不易上去,炮手们便用肩扛,扛一发打一发。在敌人一次次以整排整连甚至整营的兵力,向步兵阵地进犯时,四炮(四班)打得英勇顽强,均以猛烈的炮火一次次为步兵冲锋开辟道路。仅11月1日至10日统计,共支援步兵胜利反击10余次,歼敌3千余人。战斗胜利了,吃白水面就成了全连的永久记忆。回国后,便把11月5日这一天定为连队的传统纪念日。连队不论迁到哪里,干部、战士不论调到哪里,每到11月5日那天,全连干部、战士都要吃一顿白水面,以纪念上甘岭战斗的胜利,接受艰苦奋斗的传统教育。
完成一次特殊任务
在1952年的四五月间,我仍在三营营部工作。一天,教导员赵建元通知我,去团政治处受领任务。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指示,我心里顿觉茫然。来到政治处后,刘主任、徐股长对我说:“你回国一趟,把全团300余名干部、战士一年的津贴、积蓄寄往每个人的家中,名册在组织股。这是个光荣的任务,不要辜负同志们的委托。”我接受了任务,自己感到这是牵动300余名干部、战士的切身之事,责任重大,任务艰巨。第二天一早,便领着一只大旅行包和团里的一名保卫干部,跟着有任务的押送车和两名武装战士,日夜兼程,经阳德、新义州回国。在四五月,祖国江南已是春意盎然,百花盛开,而朝鲜早晚仍是寒气袭人,冻手冻脚。行车十分艰难,白天,头上不时有敌机在盘旋,轰炸扫射,夜间,一听防空枪声,就要停车,立即隐蔽起来或闭灯行驶。第一天夜间,车还未到阳德时,可能是前面的运输车被敌机发现,3架敌机立即扔下照明弹后,就疯狂地对准目标进行轮番轰炸扫射。不料,一枚炸弹正落在我们车的不远处,后来得知,原来这是一枚“哑弹”,没有爆炸。经过两天的路程,第三天上午9时到达安东市(今丹东市),继而乘火车直达沈阳,到达沈阳的时间已是下午4点了。我很快住进了和平区的一个招待所,晚上即开始工作。首先把300余名干部战士的地址按省分县重新造册,查对每人的详细地址、汇款数额与信件。当时干部、战士实行的都是供给制,战士每月的津贴费大致6元,班干部8元,排干部10~13元,连干部18~21元,营团干部25~30元以上。记得300余名干部战士汇款数额少的50元,一般都是80~100以上,少数的也有150~200元的。全团汇款总额达3万余元。这对当时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为安全起见,我办理汇款手续都在邮局办公室进行。邮局领导对军人汇款十分重视,专门派了一名会计,协助我点数、核对、分包、开票、发信,做得可谓是不差累黍。整个工作整整搞了两天三夜,在邮局未越雷池一步。第四天一早,呼吸着祖国的新鲜空气,沐浴着祖国的灿烂阳光回到安东,转而乘师部留守在安东的汽车,跨过鸭绿江返回部队。
2004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