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二马”的各路麾下披着冬季的寒冷,带着征战的疲劳,陆续走进了骑五师师部会议大厅。
红军深入河西腹地,克永昌,占山丹。“二马”在前方已投入大量人马,感到必须调整部署,统一指挥。马步青以兄长自居,一时气势如牛,极想总揽指挥权,可是嫡系部队七零八落,自己既不敢担任,部属中又无人选;马步芳认为自己是蒋介石任命的第二防区兼第五纵队司令官,马步青虽为胞兄应受节制,于是提出马元海为步骑全军总指挥。可是,马步芳深知马元海桀骜不驯,处事专横,又虑将来尾大不掉,难以驾驭,遂采取了原则上信任,实际上权力予以限制的分兵方案。“二马”往返电商,取得一致,决定由马步青就近召集两部的旅长和团长,在新城举行紧急会议。
马步青坐在长桌上首他那张老旧而舒适的太师椅上,感到紧紧地裹在身上的军服格外别扭,弄得浑身不自在。他不时抬起手拉拉毛呢军服紧得有些憋气的硬领口,转动一下脖子。他害怕国民党中央军染指河西,因而也讨厌这身军服,常常发狠地想把它脱下来,撕得粉碎,踹上几脚,再踢到茅坑去。但在有些场合他又喜欢穿上这身军服,让军服上的将军徽章向人们证实一下自己的权势。这时,他觉得这套军服,比祖父和父亲穿过的清朝马褂官服要威风得多。
“诸位!”马步青一改前些天心力交瘁的样子,拖长声音一字一板地说,“目前红军已深入河西腹地,大家不下决心,团体是危险的。希望各抒己见,共赴患难!”
“以敝人愚见,红军不足畏!”马元海夸夸其谈起来,“红军长期转徙,大量减员,粮草弹药皆无充足补给,已成强弩之末,气数殆尽。我青海部队和骑五师火速西向,可歼共军!”接着,马元海站起来,如虎的目光向四周瞅了一下,毫无隐讳地说:“我军一度形势危殆,纯系韩起禄作战不力。河防部队一触即垮,损兵折将,因而带来后患无穷,不堪收拾,应将韩起禄以军法严惩!”青海的军官人人愤恨韩起禄平时耀武扬威,视守河防形同儿戏,纷纷叫嚷将韩以军法严惩。
韩起禄脸上的横肉跳动了一下,嘴唇上的胡须像老鼠尾巴一样地颤动:“真他妈的小题大做!”他心里这样发狠地骂着,但脸上却挂着庄重肃穆的神色。
马步青正襟危坐,眼睛闪着诡谲的目光。“为团体效力!”他也唱起了那不离口的老调子,“是我等神圣职责,不可一日松懈。今之最要者,乃同心同德、共济时艰,抱定有我无敌之决心,激励士气,共挽危局,切勿相互埋怨,相互倾轧。”说到这里,他向坐在一旁的马元海瞪了一眼,接着说:“凡我团体之士,务须一心一德,矢勤矢勇,担负起削平大难,挽救团体之重责!”马步青直视韩起禄说:“让韩起禄率部立功赎罪,如再临阵畏缩,小心扒了你的皮!”
“是!”韩起禄急忙立起答应。
马步青拉了拉领口,继续说道:“中央三番五次电令我军阻击共军,我等自当共赴戎机,以靖国难。不过,大家也不宜操之过急,给他人以可乘之机!”“他人”是指国民党中央军,这是在座者都心领神会的。
马步青最后说:“这次向西追击红军,仍由马元海负责全部指挥责任。骑五师所属部队,要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听从他的命令和听从我的命令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有违犯,军法不贷。”
会议最后,马步青宣布了“二马”已经确定的进军方案。
军委会令派马军长步芳为西北剿匪第二防区司令兼第五纵队司令官,辖属骑兵第五师及新二军属部负责剿办河西赤匪,马军长奉令后规定战斗序列如次:
(一)设前防总指挥下属剿匪骑兵第一、第二、第三各路指挥及步兵第一路指挥;
(二)任马元海为总指挥;
(三)任马彪为骑兵第一路指挥,指挥部队为军属马忠义团,警备马元祥团,新二军陈嘉禾团,临夏乩藏民团,门源民团之一、二、三各团;
(四)任马朴为骑兵第二路指挥,指挥部队为百师骑兵旅及西宁鲁沙尔、上五庄民团、湟源县民团;
(五)任马禄为剿匪骑兵第三路指挥,指挥部队为骑五师马禄旅、韩起禄旅;
(六)任韩起功为剿匪步兵第一路指挥,指挥部队为一□□师三□□旅、一□□师手枪团、西宁市民团、甘州民团;
(七)马总指挥元海直接指挥部队为警备第一旅及军属马步銮团、一□□师刘呈德团、循化八工民团、西宁南川十三营民团;
“(八)骑五师马呈祥等旅团、一□□师马步康、马全义等旅团及民和、互助、乐都、贵德、同仁等县民团为预备队,分驻青海及河西永登凉州肃州等地待命出发。”
以上由马元海自带一路加之骑兵第一、第二、第三及步兵第一路共五路大军。
此后,马元海名为步骑全军总指挥,实际只能统率属部,但攻坚犯难的任务,又落在他的身上。
马步芳为了维持封建统治,虽是家族亲属中充任高级军官的,也不予以长期固定的军权,总要随时调迁,使其居于仆从地位。他们有时带领着骑兵,有时带领着步兵;一个时期担任正规军军职,又在一个时期改调为地方军或民团的军职。除为马步芳忠心耿耿的个别分子得以盘踞一方外,对其余军官驻扎的地区也是随时更易,不允许长期把持一方,并随时变更其隶属系统,不能长期维持其垂直关系,所统率的士兵也不断加以调整或编遣,使其不能拥有基本部队。马步芳也运用升降手段,使其地位高低冷热不定,无所凭借,还利用派系和个人嫌隙,使其矛盾对立,互不信任。他常常以甲制乙,以乙制丙,以此旅制彼旅,以此团制彼团,使其提心吊胆,不相与谋。各级军官的任免,马步芳自行掌握,调动营长时,团长不能预谋,连排长的更替,团营长事前也不知悉。连长揭发营长,原呈仍批营长查复,同时暗中又令另一营长了解内幕。士兵控诉营连长,同样由原营连长处理具报。对各级军官的考绩往往取决于个人好恶,使其靠我随我,仰我鼻息,终身唯命是从。马元海虽属至亲,平时并不予以实权,一旦发生战事,才予起用,拨调若干部队归其指挥。战事结束,又予以文职或闲散名义,纵容横行乡里,鱼肉人民。
五路人马,向西拥动。无数马蹄踏着戈壁荒滩,□起滚滚沙尘,弥漫浮动在干燥的空气里。满脸灰尘的士兵,一个个像是刚从墓坑里爬出来的,晦气重重。士兵的步枪与马刀,闪烁着耀眼的光点,裹在黄褐色的烟尘中……
红军在永昌、山丹一线时,蒋介石曾派参议杨思忠飞到武威,据说是“奉令”调查战事经过地区汉人老百姓被马家军屠杀,包括红军俘虏被残害的情况。马步青表示自己部队没有残害百姓,如果有,都是青海部队干的。杨思忠虽然进行了调查,但却没有下文。
红军占领永昌、山丹一线数日,国民党中央未见“二马”战报。蒋介石便派驻甘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到武威与马步青会晤,面嘱限期消灭河西红军,限期攻下永昌、山丹县城,并令胡宗南军的杨德亮部与空军第十五队驻凉州,为“二马”助战。朱绍良到来,马步青自然亲自带人到机场夹道欢迎,并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当时马步青正患牙痛,对于朱的要求无具体意见,更不敢做一定期限的保证,只是唯唯诺诺。所谓“看军事进展情况”,为马步青应付朱绍良的口头语。朱与马晤谈不得要领,觉得无法回复蒋介石。马步青看出情况,对朱做了厚重的献赠:大洋马一对、走马一对、鹿茸两架、麝香两包(每包10个)、狐皮筒子四件、豹皮褥子四对、黄金四封(每封50两)、鸦片烟1000两,对朱的随员也分别都有赠礼。朱绍良等心满意足,两天之后搭机回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