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步芳不惜动用青海的全部人力物力,投入扩充和保卫势力范围的战场。“宁死一万人,不失一寸土”就是他的一句口头禅,他还冠冕堂皇地提出“军队民众化,民众军队化”的口号。
历次战争中,马步芳都大量征集民团,驱使在第一线效命。他在各县成立“壮丁司令部”,不分地域和民族,依家中男丁人口按二抽一、三抽二、四抽三……的方法,成立了庞大的“国民兵团”。这种“壮丁”实际上就是兵,平时集中在当地保安团队接受军事训练,并担任挖金、修路、植树、开荒等等劳役,日无休止。战事紧急时,整团整营地编入马家军各部。群众一经充兵,不能自由改业,残废衰老也不能返里,又转变为变相的长工,拨遣在官僚资本家的牧场或工厂中做工,永无尽期。这些兵受不起压迫和劳役而逃跑或死亡时,便由他的子弟顶替。本人家中无适龄的壮丁补充,则从亲戚乡里强迫抽拔。为逃避当兵,有人自将手指忍痛割断,有的父兄乘其不备狠心将眼珠捣坏,或将足筋割断,使其残废,不能入选。军官常利用官阶大小,通过卖兵换兵大发其财。最初一个兵的卖价约在银币300元至400元,换兵贿款约在200元至300元,其后卖兵兵价竟然高达1200元,换兵兵价800元以上。积时一久,许多人家只剩老幼和妇孺,以致田亩荒芜,民不聊生。这种强拉硬派的拔兵方法,风行青海,成为民间最大苛政。民间听到拔兵,连小孩都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对于各地上层人物,则以“诱”为主。还在9月下旬,马步芳由西宁赴甘都检查为防御红军而集结受训的部队和民团。事毕,言说要游古什群峡,行前拿出日本战刀一柄,令卫士携带。既至古什群峡,却掉转马头向东,行至循化北查罕大寺,有曾任西军统领的撒拉族韩忠良等人,备餐接待。餐后,马步芳给韩忠良授军旗一面说:“红军逼近甘青,特派你为旅长,率领循化撒拉族民团,为地方出力!”随手把携带的战刀赠给韩忠良。韩忠良受宠若惊,一再表明:“这次我决心为团体出力,组成骑兵旅,自备枪马,听从指挥!”随行见此情景,才揭开了游古什群峡的哑谜。后来韩忠良在倪家营子一役中,被红军击毙。
现摘录此前马步芳在化隆扎巴对民团讲话“剿匪救国”片断:
“你们大家非常精神,非常整齐,实在觉得十分高兴。现在有几点重要的话,向你们谈谈。”
“一、我们组织民团,是奉中央命令办理的,不仅化隆一县要组织民团,全省各县,没有一处不是组织的,所以要组织民团的原因和目的,就是在不拔兵的原则下,防御共匪,保卫桑梓,并不是为我个人的地位和权利来打算的。”
“二、共匪残暴成性,每到一个地方,即用种种苛虐方法,屠杀民众,我们与其俟共匪到来,束手待毙,莫若同共匪拼命,求一条生路。”
“三、目前共匪窜扰西北,意图最后的挣扎,不问他们战斗力如何,我们总要拿出整个的力量对付,尤其在指挥方面,更要统一,譬如循化民团与匪交战,化隆民团不应袖手旁观,须得大家在一块共同奋斗,才能得到胜利。”
此刻,马步芳已经获知马元海克复古浪,他的心情是昂扬振奋的。最使他得意的,还是避免了中央军的插手。还在古浪战役之前,朱绍良急调胡宗南军守卫兰州,并派该军杨德亮部增援河西。朱以杨系伊斯兰教徒,可减少马步芳的猜疑。马步芳虽不以为然,但难以拒绝。杨部开至永登后,欲伺机而动,浑水摸鱼。马步芳针对这种情况,电令马元海在全力攻占古浪的同时,在古浪东南公路线布置部队,割断杨部同前线的联络。这样,既避免了杨喧夺己功,又使中央军未能染指自己的势力范围。古浪攻陷的第二天,他便指令《青海日报》特发号外,又专电各方,并派出党政军干部多人,分赴各县宣传,极尽表功渲染之能事,而他自己则在西宁大肆庆祝。
省政府礼堂正在演出明朝阮大铖《燕子笺》杂剧。阮大铖的《燕子笺》本是亡国之音,而今晚的演出就更下流了。马步芳沉湎于欢乐与狂妄的气氛之中,但是,这种轻松的气氛似乎是短暂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叩打着夜的静谧。三个骑兵伏在马背上,不断抽打着战马,从城郊乐家湾裹在沉沉夜幕中的山谷里跑出来,驰入西宁市区。马剧烈地喘息着,发出像羊皮风囊一样噗噗的响声。钉着铁掌的马蹄,敲击着凹凸不平的道路,给噩梦不醒的城市增添了恐惧与凄凉的声响。
三个带着马步青告急电报的马弁,从新二军军部送到了白玉巷马步芳公馆,又从马公馆送到了上五庄别墅,最后才在省政府礼堂送到了马步芳手中。
马步芳未理会副官的轻声招呼,双眼成缝正望着台上突出肉感、色情洋溢的表演。丑氏姐妹丑辉瑛、丑辉瑷,一边一个紧紧偎着他。二丑曾是女师学生,马步芳为情争,先后为此二人杀死三人。副官踌躇稍许,看了电文上首的“加急”二字,稍稍提高了嗓门。马步芳胳膊伸向脑后,接过副官忙不迭地递过来的电报。
“子香吾弟:元海已克古浪,红军北窜,主力集结于大靖、土门一线,有西进之意。兄据凉州而守卫空虚,盼速遣部队赴援,迟则凉州危矣。十万火急。”
“又是求援!”马步芳狠狠地将电报撕成碎片。左右的军政要人为马步芳的呵斥所惊动,都转头注视着他。音乐戛然而止,台上的演出也停了下来。一时间,礼堂里鸦雀无声。马步芳站起来,朝台上挥挥手,说了声:“继续演!”便离开座位,朝门外走去。
当演出又继续进行时,马步芳已乘车急速向军部驶去。街道两旁昏暗的路灯下,三三两两身穿草绿色宪兵式军服,佩戴准尉肩章的回中学生正在站岗放哨。马步芳已将回中学生编为一个团,填补空虚的城防。
马步芳刚踏进军部办公室,便回头问副官:“马元海在什么地方?”
“还在古浪。”
他火冒三丈:“电令马元海,火速进军凉州。”
凉州是河西走廊的孔道。在明朝以前,东西交通循汉唐时的丝绸之路主要有两条,一是南路,由宝鸡、天水经临洮到永靖炳灵寺渡黄河到乐都达凉州西上;一是北路,由平凉到靖远渡黄河,经一条山、大靖至凉州而西出。南路北路,殊途同归,最终都要通过凉州。河西诸城中,凉州扼东西交通之咽喉,诚所谓“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
马步芳清楚,凉州若失,则甘、肃二州难保,西宁亦失左右之助而面临险局。仅此,凉州便不得不救。所以他在咒骂其兄马步青无能和草包的同时,又询问副官:
“刘呈德团怎么迟迟未到凉州?”
“刘呈德团已从玉门关外出发,乘汽车三天三夜可到达!”副官上前一步说。
马步芳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副官的对答如流满意:“马上发电报给刘呈德,命令他今夜不必宿营,夤夜驰援凉州。同时发电报给马元海,命令他继续追击,红军走则尾追,停则攻打!”
“刘呈德团的第一营在同仁县驻防,是否也调往凉州?”副官问。
“立即调往凉州!”稍许,马步芳特别向副官指出,“各县民团全部向河西集结!”
待副官走后,马步芳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脑袋后仰,紧贴在靠背上,微微闭上了双眼。古浪克复获得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