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房间里说着话,不觉时间过得很快,一会米月娥和李春花吃力地提了几包东西进来,邓联佳见米庆舜迫不及待地取出一本翻看,就问道:“贺司令呢?”
李春花说:“走了。”
米庆舜边看边赞道:“真是好东西啊!我看都留下来,只带一套回去就行了。”说着就对米月娥说:“想办法尽快散发出去,让它发挥作用!”
米月娥走后,米庆舜就吩咐伙房弄饭。三个人吃了饭就一起上路,十里铺离县城还有二十余里,到傍晚时分终于赶到。
到了部队驻地,米庆轩闻讯走出营地亲自把邓联佳、李春花迎进营房,然后问长问短,米庆舜则把一套宣传资料拿去文书处翻印。
米庆舜离去后,米庆轩对邓联佳说:“听谌鸿章说,仇老板有一个很好的计划,能否详细道来?”
“是什么计划,鸿章同志没跟你说吗?”
“没有,他说你会过来与我详谈。”
邓联佳于是把想过来争取张玉琳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就看着米庆轩说:“我对辰溪的情况不太了解,这事能否成功,就看你们了。”
米庆轩听后沉思半响才说:“这事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我们是他的下属,不好出面啊。如果能说服他还好办,不能说服他,我这里岂不暴露了?”
“你出面当然不合适,得有别人出面。”
“嗬,听你的口气,莫非仇先生与张玉琳认识?”
邓联佳摇头:“我不认识他,尹立言在长沙成立大西南联军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营长,还不够资格来长沙开会,要不还是有机会与他认识。我的想法是在湘西地界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除了有威望,还要与张玉琳私交好,更重要一点是可靠。”
米庆轩若有所思道:“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到一个人……”
“他是谁?”
“陈策,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得,大西南联军成立的时候,他也是湘西方面的代表之一,与我的关系也好,他曾经当过师长,威望也够,想必张玉琳也没有不认识他的道理,只是他的立场如何?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
米庆轩说:“你说得没错,张玉琳不光认得他,还曾是他的属下,至于说到立场,在这里我要告诉你——就像你是武冈方面的地下党领导,陈策同志就是辰溪地下党的最高首脑!”
“有这么巧的事情?真是太好了!”邓联佳有点喜出望外,“他在辰溪吗?”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应该还在辰溪,有什么事我可以随时派人去龙潭客栈与他接头。”
“这事要抓紧,抢兵工厂是杀头的罪,张玉琳知道国民党是不会放过他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有利条件,但一定要保密,如果让国民党知道我们在争取他,那就麻烦了。”
“你说得对,看来这事还得我亲自去一趟辰溪。”
次日一早,米庆轩就上辰溪去了。米庆轩走后,邓联佳为了让宣传资料发挥更大的作用,他让米庆舜尽可地多加印刷。文件、材料印好后,米庆舜派出大量可靠的人选一批前往洞口、武冈、绥宁等地散发、张贴;一批到洪江、芷江等地利用亲戚关系散发、张贴,并相继做杨春甫的工作;另一批前往溆浦的花桥、高明溪、九溪江等地城沿途散发、张贴。
邓联佳在十里铺等到第五天,米庆舜过来告诉他:米庆轩已经与陈策取得联系,要他尽快去龙潭客栈碰头面议。
邓联佳不敢耽误,立即只身前往。到了龙潭客栈,米月娥把他领到一间房里。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房间里光线很暗,米月娥点了灯就出去了。邓联佳见房间里只有米庆轩,遂问道:“陈先生呢?”
“外面还没黑吧?天黑了他才能过来。”
“这是为什么?”
米庆轩道:“这几天城里出现了大量的共产党宣传资料,弄得国民党特务十分紧张,他们都认得陈策同志,清天白日的不安全。”
邓联佳明白过来,随后又问:“争取张玉琳的事跟他说了吗?”
米庆轩点头:“他已经在做这项工作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有结果。这次请你来除了张玉琳的事,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米庆轩想了想说:“等会还是让陈策跟你说吧。”
两人说着话,米月娥过来了:“可以开饭了吗?”
邓联佳对米月娥说:“就带到这里来吃罢,外面人多眼杂的。”
米月娥没多久就端了饭菜过来,两人吃罢饭又说了一些话,陈策就过来了。
邓联佳与陈策是老相识了,见面也省去很多客套,谈话后很快就进入正题:“听庆轩说陈先生已经与张玉琳接触了,情况如何呢?”
陈策脸上写满了高兴:“就四个字——非常顺利!”
邓联佳道:“是吗,张玉琳这么快就接受了我们的意见?”
陈策道:“看似很难的事,做起来还是有神助。自从辰溪兵工厂的案子发生后,张玉琳日子并不好过,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被国民党抓到就死无葬身之地。特别是这些宣传品中提到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一部,陆续解放了湖南北部的15个县市,大部队逼近长沙。这个消息让张玉琳有了投诚的想法。在这个时候,我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们说,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的意见呢?”
米庆轩说:“你知道那些宣传资料是谁带过来的吗?”
邓联佳连忙打断米庆轩说:“先别说这个。陈先生,听庆轩说你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
陈策看了一眼米庆轩说:“是这样的,此次我去了一趟长沙,在省工委我向军事组长罗义同志汇报了这边的情况。罗义同志听了后专门为这事召开了会议。上级最后决定:第一,尽可能地争取张玉琳,万一争取不了,同意米庆轩、米庆舜继续潜伏在部队,如在张玉琳部队内无法生存时,应果断脱离张玉琳之统辖,可用‘湖南人民解放军总队湘西纵队’名义,返回十里铺,以罗子山为依托,建立游击根据地,迎接大军的到来。必要时,可向龙潭靠拢,与姜定要取得联系。”
邓联佳一听就说:“这个情况我正要向上级反映——这次我在龙潭待了一段时间,了解到向承祖的雪峰部队一直苦于没有共产党认可的正式番号,我这里有个建议,何不就先让其用‘湖南人民解放军总队湘西纵队’名义呢?”
米庆轩道:“这到是个好主意!”
陈策笑道:“还是仇老板脑子反应快,我怎么就没想到,哈哈……”
“如果我没去龙潭,肯定也想不到这一点,这事不能拖得太久,庆轩,麻烦你尽快想办法让姜定要过来!”邓联佳再次叮嘱陈策说:“要注意两个事:一,张玉琳的事要抓紧,不能让他中途有变故;二,要保密,让国民党知道就麻烦了!”
陈策点头说:“这两桩事都很重要,我一定放在心上。”
邓联佳在龙潭客栈足不出户,到第三天,米庆轩过来告诉他:陈策已经与姜定要见了面,就将向承祖的部队改为“湖南人民解放军总队湘西纵队”的事进行了一番详谈。姜定要已于今天晚上回龙潭去了。
米庆轩说完这些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有个事我忘了告诉你——谌祖镜你知道吗?”
邓联佳点头:“是向承祖的总队副,是龙潭方面的反动势力——他怎么了?”
“你来了没多久,他的人也跟着到了辰溪。”
“我在龙潭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派人盯梢,没想我来辰溪他也跟来了——盯我的是个什么人?”
“他叫向桂元,是谌祖镜的忠实走狗。”
“盯我不要紧,千万别把陈策盯上了……”邓联佳想了想又问:“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先是姜定要提醒,我再让米月娥留意,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他了。”
邓联佳不安道:“如果仅仅只是谌祖镜在注意我,事情到不会有大碍,怕就怕……”
“怕什么?”
邓联佳看着米庆轩,半响才问:“听说过我们武冈有一个著名土匪吗?”
“你说的是不是张云卿?”
邓联佳点头:“正是他。”
“听说过他很厉害,江湖上有关他的传说有点神乎其神,具体如何厉害没有见识过。”
“千万别见识,如果绕不开真要见识他,那就麻烦了。不瞒你说,经你一提醒,我怀疑在这个向桂元的背后有一个张云卿。”
“你是说,向桂元来这里跟张云卿有关系?”
“这次我离开武冈后,他肯定要四处寻找。”邓联佳说到此处就不安起来,“看来我的怀疑是越来越有点靠谱了——庆轩,你马上叫米月娥再去打听,看看向桂元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来了。”
米庆轩不解道:“不管他是一个,还是两个人,你能从这里看出什么来呢?”
邓联佳耐心的解释说:“如果是他一个人,就没什么;如果是两个人,其中另一个是谌祖镜派来的心腹,这也没什么;如果是两个人,而另一个却躲藏在幕后不肯露面,那这个人绝对就是张云卿!”
“好吧,我去米月娥那里一下。”
米庆轩去龙潭客栈直到次日上午才回来。邓联佳一见他就预感到不祥:“我说的三种情况是哪一种?”
米庆轩说:“是有一个人躲在路边客栈里遥控指挥向桂元。”
“人看到了吗?”
米庆轩点头:“米月娥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跟踪了很久总算看清了。”
“是不是单眼皮、大眼睛、圆脸,个子有你这么高、年纪五十岁上下?”
“对对对,正是你说的这些特征!”
邓联佳心里一沉,对米庆轩说:“这就糟了!”
米庆轩疑惑道:“什么糟了?”
邓联佳很久才说:“陈策这里,我们当然不希望出问题,但是如今张云卿插了手,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争取张玉琳失败,下一步该怎么办?”
米庆轩有点不愿意相信地说:“不会吧,张云卿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是啊,我也不愿意相信……”邓联佳说,“庆轩,看来我不能在城里逗留,得回十里铺去,张云卿他不是一般的精明,与他打交道一定要慎之又慎!”
邓联佳在龙潭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个人回了十里铺,米庆轩仍在辰溪与陈策一起做张玉琳的工作。
邓联佳在十里铺的日子里,他的心牵挂着两个方面:辰溪的张玉琳,龙潭的向承祖。辰溪这边一直没有音讯,而龙潭方面却是好消息不断传来:姜定要回去后,上至向承祖、下至一般的雪峰部队成员,对改番号的事都十分踊跃,并按解放军的要求制定出了不少规章制度。有好消息本该高兴,可邓联佳总感到不安,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天中午,邓联佳正在资料室帮米庆舜整理文件,李春花走过来说:“这里交给我吧,米庆轩回来了,要你去一下。”
邓联佳放下手头的活计,来到米庆轩的房里,一见他的神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庆轩,是不是张玉琳他……”
米庆轩点头:“你说得没错,张云卿确实厉害。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打听到了陈策在争取张玉琳,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中统头子张中宁,今天张中宁到辰溪来了。******不仅不再追究他抢夺兵工厂之罪,还给了他军长之职和50000块大洋。关于张云卿,我早就听说,有许多的大军阀都败在他的手里,先前我不信,现在是不信也得信了。”
邓联佳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然后看着米庆轩说:“庆轩,我说的那个最坏准备是该搬上议程了。”
米庆轩点头:“是啊,我急着回来正是要与你商量这个事情。”
邓联佳说:“我想知道,你能保证顺利脱离张玉琳的控制吗?”
“只要他没有事先察觉,就不会有问题。”
“我认为已经不存在这个事。以张云卿的精明,他不可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米庆轩不安道:“那……该怎么办呢?”
邓联佳说:“这个先不说他。还有一点我也不太放心,你和庆舜都是书生出身,没有带兵经验,更别说打仗了。”
米庆轩点头:“这确实是实际情况,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个想法,现在正要与你商量——你能不能就留在这里?有了你这个高参,我相信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邓联佳叹了口气:“你太高看我了,实不相瞒,在带兵打仗方面,我比你兄弟两人还要外行。我有个建议,不妨让陈策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米庆轩点头:“哦,我还真差点把他给忘记了。我们本来说好是一起过来的,临走的时候接到张中宁的一封信,说要拜访他。”
邓联佳不解:“张中宁是什么意思?”
“这个事你有所不知,陈策曾经在辰溪高等小学任教,张中宁当时是他的学生,张的信是以拜会老师为借口,陈策也只好答应他。”
邓联佳担心说:“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是的,当时我也不同意,还提出派警卫,他说没有关系,张中宁是他的学生,天底下没有学生要杀老师的。”
第二天,陈策安全回来了,邓联佳这才放心下来。米庆轩随即问他:“张中宁和你谈什么?”
陈策说:“他劝我放弃共产主义,放弃现在所走的道路,如果我同意,他保证,湖南省就让我来管,许愿许得很大。我也当仁不让,劝他看清当前的形势,只有放弃******跟共产党走才有出路。反正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是不欢而散。他离开的时候还回过头对我说:陈老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邓联佳说:“他没为难你就好。”
陈策这时看看两位,然后说:“关于下一步该如何走,两位应该商量好了吗?”
邓联佳说:“还没有,就等你回来一起商量。”
陈策看着米庆轩说:“此处非久留之地,得做好离开的准备啊!”
米庆轩点头:“昨天我跟仇老板就说好了,我和庆舜没有带兵的经验,想把这两个团交给你来管。”
“也不能叫交给我,到了这一步,我们一起来面对难关吧。”陈策说着又对邓联佳说:“仇老板有什么安排吗?”
邓联佳说:“这里有陈先生打理,我一万个放心。我的想法是把部队拉到龙潭方向去,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向承祖那边也好照应。从目前的情况看,龙潭那边的形势很好,但也难保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