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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留下来

八卦还在继续,只上面的女孩仍然如木偶般的呆坐在那里,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其实,她并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底下那些女佣们丝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聊天八卦,她也不是听不懂,她只是无法搭理而已。

呆呆的仰头看天,不管呆了多久,无论这景色看了多久,她仍然无法习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事实。

已经忘记最初是怎么穿越过来的了,但是那种猛然发现被扔到另一个陌生世界的慌乱感,如影随行的伴随了她很长时间。

这是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看着走来走去的人们,五颜六色的头发,五颜六色的眼珠子,白皮肤高鼻子,明显不是她所熟悉的国度,而那叽叽喳喳的鸟语更是让她头疼,她愣了半天之后,终于发现她所熟悉的一切,所擅长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人,陌生的打扮,想张口疑问,出声的却是止不住的哇哇声。

还能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子,可是一眨眼,竟然成了一尺多长的小婴儿,浑身比软体动物还要软体动物,连自己的脑袋都端不起来,看东西全都是倒影。

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穿越,看着眼前陌生的景物、陌生的人,她本能的抗拒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只要不承认了,自己就安全了。

她一向是个规律而小心翼翼的女人,最讨厌的就是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眼下这种穿越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成为一个弱小的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的婴儿的状况,让她几乎崩溃了。

她知道自己是个平凡的小女子,以前对自己的生活虽然多多少少有些抱怨,但大体上还满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没有什么惊天的才华,所以也没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打算着平平安安的上完大学,找一份普通而够温饱的工作,然后在找个不需要多出色的踏实男人嫁了,这辈子也就算圆满了。

她是这么想着,这么计划着,然后也是这么努力的。大学刚毕业,辛辛苦苦的挤了几十个招聘会,总算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眼见得事业生活都满意,她所要求的一切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还没来得及享受,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么个婴儿,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巨大的落差放到谁身上谁也会哭的,所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恐惧不安,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哭。不停的哭,不停的哭,哭到嗓子哑了还不愿意停歇,直到自己哭累了睡着了为止。

她有时会恶意的想,哭吧,就这么哭死了最好,说不定哪天哭晕过去了,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是个梦,自己还躺在那张用第一月薪水买来的床上,旁边放着自己最爱的穿越小说。一打开门,就有慈爱的父母唠叨着昨晚就要你不要那么晚睡,看吧看吧又起迟了之类的话,唠叨中有掩饰不住的关心。而电话铃响起,死党在那头不耐烦的大叫你这丫的不是说唱k么你怎么睡死到现在还不来,限你半个小时出现在我眼前不然老娘就要上去亲自抓人了,声音大到你把话筒拿到一尺远外还能听到她的咆哮声……

每天抱着这样的希望入睡,然后醒来继续陌生的屋顶以及长相可媲海盗的络腮胡子男,一天又一天,除了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之外没有任何变化时,她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回不去了。

于是,她只有用沉默来代替所有的抗争,不哭不笑不动,自己将自己封闭在意识的深处,不看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每天吃饱了睡觉,在梦里重温以前的生活,然后醒来发呆,自己活在自己幻想的时空。

似乎只要这样,就是安全的。

她对于这个世界无所眷恋,这里没有让她牵挂的人和事物,所以她任性的做着不负责任的选择,而丝毫不去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伤害到了别人。

自私吗?冷酷吗?也许吧,可是当她连自己都管不了的时候,她哪里会顾及其他人的心情。

曾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生,便会这样浑浑噩噩的,以一个傻子的身份浪费过去。可是,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地方,即使她自己放弃了自己,却还有人不曾放弃她。

这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无私的、不求回报的爱着你的?即使你不聪明,不漂亮,即使你身患重病,厄运连连,他也对你不离不弃,把你当做宝贝?

她一次次听到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在自己耳边不停的唠叨的时候,她默默的想着这个问题。

穿越后的她一直不是一个乖巧的小孩儿,甚至可以说,是特别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在经过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哭之后,安静、古怪便成了她的代名词,她每天只会死气沉沉的躺在摇篮里发呆,不管怎么逗弄都不会笑。

世人都是喜欢可爱的小东西的,像自己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恐怕会被丢弃掉吧!她听着那个照顾自己的保姆厌恶的对自己絮絮叨叨,说什么活不了活不了时,心里只有一阵快意。

如果你们都不要我,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反正我也不想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

可是,她的愿望并没有达成。不管外人多么不看好她,唯有父亲,一直不离不弃的照顾她,坚持她会跟所有小孩儿一样健康的长大。

这个婴儿的身体很弱,据说是因为不足月出身的缘故,所以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生病,十天半月就会感冒发烧一次,经常烧到她晕晕沉沉神志不清。她有时候自嘲的想,如果是原来的那个小孩儿还在,恐怕也要被这些病折腾成白痴了吧。

小婴儿发高烧是很危险的事情,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孩子因为这种病症而死去,她期盼着自己或许也能成为那夭折孩子中的一员,但可惜的是她的愿望并没有达成,父亲比她想象中的要坚韧百倍。或许是父女之间的心电感应,或许是身为父亲的直觉,每当她半夜发病的时候,他总会从梦中惊醒中,然后不管刮风下雨都抱着她外出求诊,次数频繁到村里的医师已经习惯了这一对父女在半夜的时候出现。

小婴儿生病的时候不能频繁的吃药,即使她已经被诊断为痴呆,但他仍然担心吃药会使女儿受伤,于是他便只能不厌其烦的用最原始的方法给她降温,整晚不停的从冰窖里拿冰块来为她做冷敷,最严重的时候,他是手在夏天也被冻的伤痕累累。

她脾气不好,生病的时候,经常整夜整夜难受的睡不着觉,但她也不哭,总是自虐的用那还没有长齐的乳牙蹂躏般的咬着嘴唇,伸手四处乱抓,弄的自己血迹斑斑。父亲发现了之后,便时时刻刻的盯着她的活动,每当她想咬自己的时候,总会不厌其烦的掰开她的小嘴,有的时候实在是制止不了,便贡献出自己的指头让她咬,

她经常想,这个男人,是以怎样的毅力和勇气,一个人照顾着痴呆的女儿四年之久。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也并不擅长带孩子。最初的时候,他总是莽撞的弄的自己差点死掉,但是她就是看着他,怎样从一个粗犷的男人变为一个合格的奶爸。

他一点点的学会怎么样抱婴儿,而不是大手大脚的把她勒的喘不过气来;知道了要在喂奶之前先滴到手上试一下温度,而不是直接塞到孩子嘴里烫的她哇哇大哭;知道她什么时候哭了是饿了,什么时候哭则是要换尿布;知道了她喜欢什么味道的米糊,什么口味的蔬菜汁;知道她吃什么会吐,吃什么会拉肚子……

养小孩儿是一件繁琐到可以耗光人所有耐心的事情,但是她就一点点的感受到,那个男人怎么笨拙而温柔的学习着那些技巧,一点点的孰能生巧,直到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她想,像自己这样一个小孩,真是个小恶魔,小麻烦精。如果是自己亲自来带的话,恐怕早就不耐烦的扔了这种讨厌的小孩。可是那个男人,竟然能坚持下来。

即使他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他也不曾放弃过对她的关爱。因为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笑过,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怪胎、傻瓜,导致很多人在背地里议论他,笑话他的可怜,没有了妻子却还带着一个到了四岁仍然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傻瓜女儿,但他对这些流言蜚语往往都视而不见。

也有很多会人笑话她,在父亲不在身边的时候,总有一些人以为她听不懂,就当着她的面,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而另外一些,则是用关心好奇的或者讽刺的语气,高高在上的展示着他们所谓的健全,而不顾及到这是否会伤到她的自尊心。

父亲对于说自己坏话的人并不在意,可是每当有人嘲笑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他总会非常生气,总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神奇的出现,赶走那些说闲话的人,并施以严厉的惩罚。

所有的人都当她是个空壳子,说什么都不会在意,可是父亲不一样,他从来都不把她当做一个白痴或者傻瓜,他总固执的认为她是能听懂话的,因此他怕她会因为流言蜚语而受到伤害,怕她因为别人的言语而自卑,所以每当赶跑坏人之后,他总是会一遍遍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不管怎么样,希希在爸爸眼里都是最好的。

是了,他给了她起了新的名字,叫雅希,在这里的语言里有着幸福美好的意思。他为女儿的未来担忧,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祈求她的未来幸福美好。而她的小名则叫做希希,因为父亲说,希希,听起来就像小姑娘笑的时候发出的嘻嘻声。

她没有笑过,所以父亲给了她这个名字,希望她有一天,能嘻嘻的笑出声来。

因为她这个残疾的女儿,父亲无端承受了很多苦难。每当别人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可怜的,劝他娶别的女人的时候,他总是摇头,说怕希希被别人欺负,怕新妈妈不喜欢希希,怕希希担心有了弟弟妹妹之后爸爸会不爱她……

因为雅希,他推掉了很多婚事,没有再跟别的女人结婚,也没有其它的孩子。

…………

人心总是肉长的,她就算再是个石头,也被捂热了。

所以当她一遍遍听到那个叫父亲的人说,不管你怎么样,都是爸爸的好女儿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不管她表现的多么痴傻,总是一遍遍的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温柔的对她笑的时候,她终于,终于,放弃了想要回去的执着。

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那么无私的爱着你,即使你被所有人当成白痴也不离不弃的人,那留下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那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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