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周六,午饭后我来到了阿哲新租的外国专家公寓。David开始午睡后,我和阿哲来到大堂的咖啡厅。
阿哲深邃的目光望着我说:“夏子,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好大的园子。里面好绿好绿……有树木,有绿草,有荷塘,有荷花,四周都是一个个小木屋,里面有的人在读书,有的人在静修……在园子的正中央,有一块大草地,David坐在讲台前,带着几十个人静修……”
我用奇异的目光望着阿哲,难道阿哲真的是我的心灵知己?为何当我看见父亲的静心园时,他也出现了和我类似的梦境?
“夏子,其实决定来中国前,我本来想带哥哥去印度修禅定。他需要临终前的修行,这样他才能进入极乐世界。但是到了中国后我改变了主意。我发现David虽然身体一天天衰竭,但是他变得很快乐,越来越有精神。夏子,相信这是你带给他的精神力量。我想让他带着这种精神走向永生……”阿哲说David经商一二十年,历经人间坎坷,这些年也在静修。
“哦,怪不得他面对死亡有一份坦然和勇敢,原来他也在静修。”说心里话,刚听说David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后,头几天我都不敢正视David的目光。面对一个行将逝去的生命,活着的我们似乎心怀歉疚。这一个多月,我通过很多朋友关系,带David去看过一个又一个中医,甚至号称身怀绝技的特异功能大师。但是每一次都是满怀期望进入,带着失望出来。到后来我都有些不敢带他去了,因为我害怕再带给David失望。但没有想到,最后还是David用他面对死亡的释然来安慰我们。David的豁达和幽默,让我们活着的人感到痛心。
“夏子,我虽然出生在美国,但是我父母和我都是炎黄子孙。从小我父母就让我上中文学校,还在家里教导我很多国学的东西。我对中国的感情是一个旅居国外的中国人很朴实的感情。这半生,我来过中国很多次,每次时间都不长,也都是旅游。但这次我准备来中国长住。我也是第一次进入了国人的生活。一方面感叹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感受到国人生活越来越富裕,另一方面我也感受到一种国人身上普遍的浮躁和焦虑。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似乎所有的人都有那么多欲望需要去满足。人们其实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了,但大家聚在一起却总爱抱怨。你带我见了这么多的朋友,我很少看见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足。”这是阿哲回国后第一次跟我谈感受。“夏子,知道为何现在人们感觉地球上灾难越来越多吗?”
“为什么?天灾人祸是自然规律啊!这是不可控制的啊!”
“天灾人祸的确是有不可控制的成分。现在天灾增多很大程度是因为人类破坏生态环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有人的心念导致的原因?”阿哲目光炯炯地问我。
我摇摇头,心想:这不成唯心主义了吗?
“夏子啊,宇宙是有能量场的。事实上,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信息和能量。比如有的人你一见他你就不喜欢,而他一句话也没有和你说;有的人你一见就心生欢喜,同样你们也没有说话。那是为什么?你们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是你们的信息场和能量场在交流。你也会发现,一个人有负面信息可能会影响周围一片;同样一个快乐的人生活在你身边,你会感到天天都很快乐。一个家庭成员不开心,会导致整个家庭不开心。根据信息能量的规律,你想,当今社会当每一个人都越来越多地表达不满意的信念时,这种个体的负性信息场和能量场聚集在地球上空,所产生的集体意识是不是会给我们的地球带来灾难性的影响?量子物理学已经有这样的发现:我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宇宙,它可以独立于我们的意识之外。事实上,意识构建了那些被我们感知的一切。即使你不理解这个道理,你也不可能拒绝它。科学已经证明,正面的想法比负面的想法能量要强一百倍。所以当今有一说,拯救我们地球的最重要的方法除了保护生态外,就是让我们地球人建立正知、正念,每一个人都去创造自己正向的信息场和能量场来保护我们的地球,创造和保护我们人类的和谐。”
“阿哲,你说得太好了!看来你不仅是个心灵导师,你还是一个地球保护主义者啊!”
“从David来说,他得癌症除了可能不排除父亲的癌症基因外,其实和他这一二十年经商过程中,挫折太多,纠结太多有太大的关系。他是一个近乎于完美主义的性格,遇事苛求自己也苛求别人,过去性格上很固执,心性打不开。父亲的去世和我的离家求道,也给了他反省自己的机会。这几年他在修心路上走得很尽心很忘我,心性打开了很多。但让他真正悟道的居然是他得了癌症。以前所有放不下的都放下了!什么事业,什么金钱,什么女人,什么名誉地位……一切都将随着生命的逝去全部消失。从静心修心而言,居然是死亡带着他证道,带给了他顿悟……所以你今天看到的David,是找到本真本我以后的David……而我和他灵性方面彻底的分享也是在他敢于和我谈论他即将来临的死亡以后才开始的……说心里话,这样的哥哥,让我钦佩,更让我心痛……我引导你‘放下’和淡定。但在很快会痛失最后一个亲人面前,我想‘放下’和淡定又何其之难?我多年的灵修也在面临挑战……有时候想到哥哥会死去,我会陷入极度的恐惧,我的内心惶惶然……那一刻我觉察到我失去了一个心灵导师应该有的淡定。我这些年做过无数次的临终关怀,在面对自己的亲人即将逝去时,显得多么苍白。正是面对亲人的离去,我才觉察到自己的脆弱。现在是我要去‘修’,要去接纳自己脆弱的时候了……”阿哲的目光是那么的坦诚,那么的清澈,照见了一个敢于面对自己真实内心的男人。
“阿哲,经过这半年多的静心挫折,我明白了静心是一条不归路,见证的是一个个静心人在静心求道的过程中遭遇的不静心,以及当一次次不静心发生的时候内心的挣扎、内疚和对内心的拷问。走入静心之路以后,我体悟过坦然和坚强,也体悟过脆弱。因此阿哲大哥,虽然你是一个能担待的大男人,虽然你出现在我生活中时扮演的也是大男人,但我今天提醒你啊,你是可以脆弱的哦……呵呵,我这个小女人的肩膀你需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借来用一用的啊……”我说到这里故意调皮地笑了。
“傻丫头!你那个小肩膀能担多少事啊!需要为你担待的是我!怎么能是你这个小女人?放心,小丫头,阿哲大哥肩膀硬,扛得住我哥哥!也扛得住你!”
阿哲双眸富含深意地望着我……温和但带有磁性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包容无限的想为面前的女人担待的渴望……就像他在“名古屋”第一次遇见我,瞬间卸下我的盔甲的眼神那样,今天同样地融化了我。情路上,我遭遇了爱人太久的背离,太多的伤害。我是那么的饥渴,那么的需要人疼爱和担待。现在面对一种久违的带给我无限安全感的感觉,我的鼻子里泛出一阵酸……
“阿哲,你真好……”我情不自禁地由衷地吐出这几个字。但马上强迫自己控制住了内心的感情。和健伟的纠缠尚未结束,我怎么能去接受和开始?于是我忙掩饰地呵呵笑着说:“我就算了,你肩膀硬,那还是先告诉我,怎么扛David吧。放心,你扛不动我一定帮你……”
“我想给David做一个心灵道场。这个心灵道场可以帮助David在有生之年通过静修走向往生,也可以帮助所有需要心灵导引的人们放下痛苦和纠结,实现心灵的平衡与和谐。”阿哲目光炯炯地说。
“好主意!这个心灵道场就叫‘静心园’怎么样?”我兴奋地说。
“静心园?太好了!夏子,你居然想出这么好的名字!”阿哲欣赏地笑望着我。
“不是我想的,是我父亲。”我把昨晚梦里的情景一一细致地给阿哲描述了一遍,回溯父亲的过程中,我的心涌起一阵阵热热的感觉,眼圈也有些发湿。我带着点哭腔地说:“阿哲,这个‘静心园’不仅仅是你哥哥的,也是我父亲的。它是我父亲的天堂,也将是你哥哥人间最后的天堂。他们往生之后,这个‘静心园’会成为所有渴望和谐、幸福的人们的心灵天堂。从商业角度来说,这会是当今社会一块不可或缺的市场啊!”
“太好了!夏子!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好好经营这个心灵道场!”阿哲情不自禁地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使劲握了握,但很快松开了。
“瞧你,才多大,就余生余生的。”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夏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情吗?”阿哲小心翼翼地试探。
“当然!我出的名字,我的知识产权呢!”
感谢父亲,给了我这个心灵“静心园”!也帮助我最后下了离开华威尔的决心。
也感谢阿哲,他过去五年游历国外大量心灵道场的经验,能帮助我们的心灵“静心园”找到专业的方向。
“好,夏子,你出知识产权入股,我和David来投资。你当总经理,我负责心灵工作坊的教学和培训。夏子,‘静心园’经营的收入除了必要的运营开支,以及在其他需要的地方继续开新的‘静心园’之外,我建议成立一个爱心慈善基金,专门帮助需要心灵和心理帮助的人们,尤其是孩子。”阿哲果断地说。
“我同意。”我感觉内心被一种白色的光芒充盈得满满的,透着无限的喜悦。人生中第一次感觉有了生命意义的目标和使命感。
“不过,我也投点资金吧,虽然不多,也应该表示一下,嘿嘿……”我不好意思地说。
“傻丫头,日后有你表示的机会。David奋斗半辈子,只有钱不缺。你让他把奋斗的成果投在‘静心园’上,他会感觉非常幸福和满足的。你是做市场的,好好策划一下市场,没有你,我这个外来的和尚念经有谁听啊!”阿哲笑着说。
“啊呀,你中文还真不错啊!还会说外来的和尚念经,你父母真的没有少教你啊!”我调侃道。
阿哲呵呵地憨厚地笑了。
看看David午觉该醒了,我们起身准备离开。
阿哲一边往外走一边关心地问:“夏子,回来这一个月,我净忙我哥哥的事了,阿哲大哥都还没有腾出空来关心一下夏子的心灵,真是不称职的大哥。你和健伟怎么样了?”
我淡淡地说:“命中有时当会有,命中无时不强求。阿哲大哥,这是我在你离去后的日子里刚刚修出的一点点智慧。我要去‘静心园’修出更大的智慧,相信一切都是命运,都有定数……”
阿哲突然驻足,低头深深地望了我好几秒钟,像大哥哥一样摸摸我的后脑勺说:“小丫头长大了啊!”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怕,有阿哲大哥呢!我不是回来了吗?”
在他的爱抚下,我突然胸中涌动着一种想哭的情绪。我赶忙低下头,说一声再见,匆匆离开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