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最近名声传的有点大,连身为内医官的木佑都听说了。
有人言上官家的那个小娘子,小小年纪却敢护着自家姊妹,气度惊人。
也有人言她太过强势,小小年纪就能毁了一个小姑子的一生,即便那小姑子有错,可她也太过心狠了些。
木佑刚听到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就挑了挑眉。
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小姑,这两方流言一传,结果可是令人深思。
一方面是比左将军府底的门第都不敢存求亲的心思让她来做主母,怕她太狠,没人震得住她,当然,上官府也看不上这些门第,又不是真心疼女儿,怎么能让女儿就这么便宜下嫁。
而另一方面就是,比上官府高的门第,争着要她,废话,这样的女子,小小年纪就这般气度,等再长几年,还愁撑不起一个家族?
所以这就非常尴尬了,她注定是不会被下嫁的,至于高嫁……
论起上官氏,比之高的世家还是有不少的,而且有不少与上官桀交好,比如御史大夫桑弘羊。但加上她的外祖霍光,这能谈婚论嫁的世家就少了,何况霍光这般宠爱这个外孙女。
当然,最好的还是霍家,可是霍光除了霍念元这个女儿以外没有嫡生血脉,所以霍家这是不可能的。
而高嫁,无疑还要考虑各方势力,权衡利弊。对于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说,和这些人联姻,若是姻亲日后愿意真心支持自然好,不真心可就难收场了,等着事成之后,再反咬一口,坐享其成……
显然这不是上官桀喜闻乐见的。
那谁合适呢?
桑弘羊,这人与上官桀政见素来相和,可是桑家会甘心上官家独大?
比起桑家,自然是宫里那位更好。反正心思之前也动过,盖长公主和霍光不同意,多半是霍光做了手脚,那换条路接着谋划就行,又不是只有霍光能把人送进宫里。
她想进宫,只要撇过桑府,已有七分把握。
而言撇过桑府,只有来找他。
“木医官,上官府有人求见,说是府医给上官小娘子开了一道治积食的方子,因着不是大病,不好让您过去,就拿了来让您给看看。”小药童站在药房门口,轻声叫道。
木佑回过神来,眸色一深,唇角就染上了笑意,看向门口:“请进来。”
来人一身家仆打扮,长的挺结实,行礼:“阿贵见过木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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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的小筑里住了四五年的歌姬梁氏被上官安处死的事,很快就被下人们传开了。
听说梁氏被上官安下令沉湖,所出的一双儿女,因尚在襁褓,交由一位早年守寡的太夫人扶养,也算是有个伴。
至于这生了一双儿女,已在府中有了立足筹码的梁氏为何被处死,也只是有些传言。
听说之前衾安院被下药,小娘子被扔进湖中之事,便是她暗中操纵人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当下声名正盛的上官安唯一的嫡系折了,借此动摇正室霍念元的地位。
虽然贱籍姬妾不能扶正,但是一个没儿女傍身的正室,想必说话也会少几分底气。
而且这梁氏歹毒,早有预谋,不仅想对付霍念元,还想一箭双雕解决梅姬,用的人竟然是梅姬娘家的一个远方侄儿,名叫长福,而且半年前就给他谋了个府里的活,又慢慢安插到了衾安院,这人又见钱眼开,哪里顾亲戚情分,装模作样支支吾吾了几声,便供出了梅姬指使。
可上官安是什么人,他素来了解梅姬性子,先不说她本就是一个透彻的明白人,素来安静,与世无争,于子嗣一道上,她只得一女,唤作滢儿,和小妹处的还算可以,梅姬日后还指望着小妹提携找门好亲事,她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越发肯定其中有鬼后,上官安派人下去,又轻易查出了这层亲戚关系,略一寻思,便知是陷害,往后一查,梁氏就落了马。
上官桀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没怎么生气,反而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衾安院,片刻,又笑了笑。
那日之事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匠气,这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反而不像是突然发生,只怕是这梁氏心怀不轨,把手伸向了衾安院,惹恼了这小姑子,逼着她出手了吧?
上官桀别有深意的笑起来,看来这霍光老儿,把他上官桀的孙女教养的着实出色啊。
衾安院,身量又有些拔高的女孩看看手中的布条,笑着将它扔进碳盆中。
白色的布条很快就烧的无影无踪,上面的几个清秀的字也没了影子。
“梅姬叩谢。”
没有人再说起那夜偷听之事。
一切,都没有超出上官小妹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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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中事多,上官桀自宫中出来已经是巳时,街上正值热闹之时,车马格外拥堵。
转过一条巷道时,偏偏对面也来了一辆马车,想是不能同时过去,两家仆人上前去交涉。
上官桀此刻倒是好性子,直接吩咐仆人让对面马车先过。
不想对面马车中的人倒是先跳了出来,站在他车帘外行礼:“佑见过左将军。”
听着声音熟悉,上官桀掀开车帘,看向那个俊朗谦恭的少年,和蔼的笑笑:“原来是木医官,不必多礼。此刻方才回宫,今日这是有外诊?”
木佑笑答:“蒙盖长公主不嫌弃,今日晨起去为长公主的一位侄儿瞧了瞧,倒是无甚大碍。”
长公主的侄儿?
没听说哪位皇室子弟身子不适啊?
看到上官桀不解,木佑略有些尴尬的开口:“是姓丁……”
这个姓稀松平常,可是和盖长公主连在一起就别有深意了,世人皆知,盖长公主的情夫,正是姓丁。
上官桀瞬间明白眼前年轻人的尴尬,暗暗好笑,又与木佑笑谈几句,便放他离去。
能让长公主愿意请木佑这般名气的医官去为他的侄儿诊治,这人姓丁……那只能是他了。
丁少君,长公主的情夫。
长公主肯为了他的侄儿去请这名响杏林的木佑?
上官桀眸子一亮,似是抓到了什么,面染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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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外头飘雪了,婢子给您加件披风,可别着了凉。”阿宁走上前,将一件深紫色回文披风披在上官小妹肩上。
“飘雪了?”小妹起身,从书案旁走过去,有些讶然的推开门往外看去。
飘飘扬扬的雪片如鹅毛般挥洒,在空中打着旋儿舍不得落下,这刚刚入冬,能有这般大雪实在难得。
树上地上倒是没有积雪,想来刚下不久,不远处仆妇们小声交谈着,亦是惊讶这难得的冷天。
天色已晚,祖父和父亲尚未回来,听管家说近日常常这般,只怕是那件事要近了。
还能在衾安院住多久呢……还能陪着母亲多久呢。
“阿宁阿音,随我去看看阿母可有加衣。”小妹揉揉眉头,拢了空衣襟,转身进去,小小的背影分外孤寂。
再沉稳,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就真的舍得。
两婢子同时行礼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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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元四年岁末,一条轰动天下的消息传遍四方。
上官氏的女公子,左将军上官桀嫡孙女,大司马霍光的外孙女受册封,位及婕妤,即日入宫。
虽然婕妤位分在皇后昭仪之下,但是被册封的人实在是太特殊,懂些时局的人都知道,上官氏只怕要出一位皇后了。而这位出身高贵,由霍公亲自教养,素有才德的小姑子,无疑是不二人选。
听说那一天,十几骑宫侍绝尘而来,在上官府门口宣读圣旨的声音响彻了京城。
“配德元良,必俟邦媛……”
“左将军上官桀嫡系,门袭轩冕……”
“位封婕妤,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册封圣旨,分明每一句都是按照皇家聘后的仪制来写,其中之意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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