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惠的小女儿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父亲逝世的消息时,我惊呆了。文惠小我9岁,一向身体不错,且又懂针灸、按摩等自我保健法,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20世纪70年代,我认识了刘文惠这个“回乡知识青年”,初次交谈就很投机,自此我们便有了交往。
刘文惠到中宁县文化馆上班后,我们常在一起闲谈,什么小说的情节、散文的意境等,我们一起成长。有一次,他给我讲了一段“舌战群儒”的故事:
1973年,他创作了轻喜剧《枸杞红》。演出后得到了中宁县和银南地区干部群众的好评,认为这是难得的反映农村真实生活的好作品。身为革命老文艺家的姚以壮看后评价也很高。第二年被推荐参加自治区调演。谁知“高天滚滚寒流急”,正逢全国大批《三上桃峰》、《不平静的海滨》等作品。于是一些人跟风向《枸杞红》发难,说什么该剧“反对江青同志的指示”,“反对样板戏创作原则”,“宣扬阶级斗争熄灭论”等,大帽子扣了不少,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别人发言,他一直做记录。待主持会议的人让他表态时,他想,反正我是个社员,你总不能把我开除社籍吧?便豁出去孤注一掷。借力打力更有力。他搬出“老人家”的大矛,运用中宁农民的生活实际和他对农民问题的思考,针对激进分子们的“左盾”,一一直刺,最后又不管不顾地调侃说:“毛主席讲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要亲口尝尝。你们谁愿意和我一同到枸杞之乡住个三年五载,写出更高水平的剧本来献给宁夏人民?”
无人回应,总结会无果而终。
刘文惠既有清贫的书香之气和质朴无华,又有寒门天才的自信与傲骨,他告诫我:“软与硬是个哲学问题,在一些重要的原则问题上,一定要坚持自认正确的观点,还要能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只有把智慧和胆量恰当结合好,才能使自己清白,不被玷污!”这就是真实的刘文惠,一身正气,不从俗、不媚上,有骨气。我知道他思想深刻,有远见,秀外慧中,对戏剧很有研究,我们探讨戏剧的人物设置,对话技巧、冲突铺排等,他可以称得上我的老师。
1980年,在中宁县委宣传部倡导和文化馆的主持下,经大家共同努力,《鸣雁》杂志编辑部成立,刘文惠与我都参与工作。出版了中宁县有史以来的第一本文学刊物,也是银南地区乃至全宁夏最早的县级文学期刊,促进了中宁县文学事业的发展。
3年后,刘文惠从中国戏剧学院编剧系深造回来,他的思想、理论与艺术水平都有了很大提高,为创新腾飞奠定了坚实基础,此后他创作的《妻哥妹夫》、《汪来喜》、《寻鸡》、《提干之前》等作品不断获奖。
刘文惠淡泊名利,在我跟前从没提起过什么奖项啊,这个那个头衔啊等。谈的总是他又在构思什么,下部作品怎样才能“更上一层楼”。山不厌高,他始终追求上进。
刘文惠是个很讲情义的人。他虽身为高级编剧,又创作了很多获奖作品,有的电视剧还上了中央电视台,但他的骨子里还保留着农民的真挚与朴实。去年7月,我由京返回宁夏悼念亡妇,在中宁县见到了他。谈起个人的成长时,他念念不忘《鸣雁》、《文苑》、《朔方》等杂志对他的栽培,说杨森翔是位很好的同志,《文苑》培养了许多人才。
刘文惠调到宁夏电视台后,我问他:“你进城后创作方向怎么确定?”
我担心有的青年作家进城后,放弃了自己原有的丰富生活积累,反而转向一时不熟悉的城市生活进行写作,结果既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又走了弯路。
“‘三日不书民疾苦,文章辜负苍生多。’我要在农民固有的心态与现实生活矛盾的交叉点上做文章。要把握农民的苦难、觉醒、奋斗、欢乐与希望这根主线进行创作,因为未来总是光明的。”刘文惠信心的坚定令人钦敬。
1989年,我到中卫出差,正赶上刘文惠在那里创作《中卫深化改革四步曲》电视片。三句话不离本行。我说文学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他说,“我们搞文艺创作的人,应该具有战略家的眼光,艺术家的灵感,苦行僧的修炼和扎根生活的务实,才能创作出把握时代脉搏的好作品来。农村改革,关系到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我想通过这部专题片,提示人们关注农村改革的重点、问题和方向,以期对改革深入进行做些工作。”果然,这部电视片播出后,在全自治区农村引起了轰动。
我知道近几年他的创作颇丰,生活激情激发了他的思想,创作欲望给了他动力,刻苦奋斗增进了他的才能,他的作品质量在不断提高。有一次,见他精神有些疲惫,我劝他注意劳逸结合。他说,岁月不待人,我正在创作《中宁枸杞甲天下》这部电视片。我要倾一生心智,为故乡人民作些贡献。
刘文惠一生共创作戏曲、广播剧、话剧、歌剧、电影、电视剧和小说等文艺作品20多部,其中《女村长》一剧曾乘“大篷车”,赴京津沪万里巡演,广受好评,并获文化部第四届文化剧作奖。20集电视连续剧《黄河渡》及《上弦月》上下集,都由中央电视台拍摄播出。
“古来才命两相妨”,刘文惠悄悄地走了,未带走一片云彩。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