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的山里人,终是纯朴。楚半文和周氏就生怕自己儿子在薛仁贵家白吃白喝占了便宜,恨不得将所有的家当都让他带去换个书僮杂役的差事。压到马背上的东西可就多了,一包大米约有七八十斤,十来个用稻草布袋仔细包好的鸡蛋,另有棉被褥子枕头和家中土产若干。
家里能拿出的好东西,几乎全在这里了。
夫妻俩送楚飞到了村口,左右叮咛说了好多,楚飞没记住几句。唯一的印象,就是平日里凶巴巴的老娘,今天特别的伤心,眼圈儿时时都是红的。
“儿子,去吧,路上小心。”楚半文将楚飞抱上了马,哈哈的笑,“不愧是我的儿子,出去才没几天就学会骑马了!”说罢一拍马臀,也不让楚飞说句道别的话就让他走了。
周氏恼怒的瞪起眼来:“你这挨千刀的,咋不让我和儿子多说几句话?”
“这不都说了大半天了么,该说的都说了。”楚半文眼睛直直的看着楚飞的背影,长叹一声道,“孩子他娘,儿大了,终究是要翅膀长硬去飞的。咱们也不能一辈子宠着他管着他啊?”
周氏红红的眼圈里一阵泪涌了出来:“可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呢!你这没心没肺的草包懂得什么?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能不心疼么?”
楚半文咧了咧嘴,左右张望了一眼四下无人,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肩膀细声道:“我还当你是心疼周家那丫头哩!”
“鬼扯!没个正经!”周氏晃了一下肩头却没能从楚半文怀里挣脱出来,一边流着泪一边却又露出尴尬而温情的笑意,“那丫头,休便休了。我再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你们爷俩,都不是啥好东西。生怕不能把我这老娘们的心给操碎了!”
“嘿嘿,咱们回家,回家。”楚半文高大结实的身躯护着周氏,二人并肩往村中走去。
楚飞骑在马上,脑海里始终残留老爹老娘的面孔和身影,一时心里也有点牵挂和不舍。没成想,来到这世界才没多久,就对这世的父母有了这么深的感情。难道真是因为血肉相连么?还是他们最纯朴最本色的关心和爱护,深深的打动了自己?
想了许久,楚飞突然长啸一声大吼道:“爹,娘,我将来一定会孝顺你们、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驾!”
一路没怎么停歇,楚飞径直到了马平县薛仁贵家里。骑了一天的马挺累,身上的骨头都有点散架,可这时他却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至从听了老爹的话后,他骑着马左右感觉不自在了。这么贵重的一件玩艺,要是遇上强盗可不是好玩的。
进了家里,薛仁贵不在,七爷在摆弄花草。楚飞打了个招呼,手脚麻利的卸下了一堆的东西,再将那‘布加迪威龙’拴进了马厩里。
七爷在旁看着楚飞忙碌不休的搬运被褥粮食,呵呵的笑:“小飞啊,你爹娘可是厚道人哪!”
“那是!”楚飞甚至有点自豪的道,“他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七爷笑了笑又道:“小飞,从今天起你就跟我睡一个屋吧,把被褥搬进去就行,床铺都给你弄好了。”
“啊,这不好吧?我可是……下人。”楚飞犹豫了一下,原本他是在角屋里睡的。临行时老娘反复叮嘱,去了别人家里做下人,就得有个做下人的样,别乱了尊卑让人生厌。虽然楚飞不太喜欢这样的陈规俗调,但也只得入境随俗了。
七爷呵呵的笑:“七爷我也不是什么‘上人’啊!其实七爷跟你一样,也不过是个书僮杂役。只不过是仁贵宅心仁厚把我视为亲人罢啦!别犹豫了,搬进去吧。我这老头子正愁无人做伴呢,半夜里起个身也正要人掌灯呀!”
“那好吧谢谢七爷。”楚飞也就依了他的,可心中疑窦却是难消。料理清楚的这些杂事后,他凑到七爷身边给他捏了捏腿,问道:“七爷,我可是听薛爷都叫你‘七叔’的,怎么你们不是亲戚?”
“当然不是。”七爷呵呵的笑,“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薛仁贵,可能是这世上最没有架子的大人物了。很多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冷漠的样子,其实是一副古道热肠。这不,他今天又去本县村里一户人家替人打抱不平了,这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来了象州没几个月,他专门带兵剿匪、好打抱不平、为民请命、赈济穷人。”
楚飞点了一点头,回忆起头一次见到薛仁贵时,他的确是和颜悦色一点架子也没有,而且还主动问过楚飞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原来薛爷还是这样的一个大好人,平常看起来,的确是蛮严肃的。”楚飞对眼前这个七爷不禁更添了一些好奇,问道,“七爷,那你跟薛爷是什么关系呀?我看他对你可是尊敬得很哦,就跟亲叔叔似的。”
“呵呵,我说过啦,我只不过跟你一样,曾经也是个书僮杂役。要不我怎么跟你特别投缘呢?”七爷还开起了玩笑,乐呵道,“我干了一辈子书僮杂役,一看到这样的人,我就亲切呀!”
“七爷你可真会说笑!”楚飞也不禁笑了起来,“我看你年纪比薛爷还大呢,怎么可能在薛爷身边干了一辈子嘛!”
七爷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有说过我一直在薛仁贵身边么?”
楚飞愕然:“那你是……”
七爷呵呵直笑:“你的好奇心还真是重啊,小飞。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韩擒虎,你知道么?”
楚飞茫然的摇头。
“想来你也是肯定不知道的,那是前朝的人物了。”七爷呵呵的笑,“大约八十年前,我就是韩擒虎家的书僮。”
楚飞一下就睁圆了眼睛:“那七爷你今年——高寿啦?”
七爷哈哈的笑,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人老啦,记性便不好。兴许九十二,兴许九十四,反正差不多活得有够久的了,却总也蹬不了腿。别说,我还真是有点不耐烦了。”
“啊,人才!”楚飞不禁脱口而出,“真是看不出啊!七爷看上去,也就比薛爷老那么一点点!”
“哈哈你这童儿,真是满嘴胡言乱语。”七爷爽朗的哈哈大笑,“可惜啊,跟了韩擒虎没几年,他就去世了。后来我就跟了他一个亲戚,一样还是做我的书僮杂役。这一跟啊,就是五十八年。直到那个人也去世了,我也老得不成样子了。这时就遇到了薛仁贵,他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老头儿可怜,就瞻养了我,把我当亲叔叔一样的侍奉。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啦!前后算算,我是不是干了六十多年的书僮杂役啊?好多人一辈子也不见得活得这么长吧!”
“那确实!”楚飞嘿嘿的笑。七爷这老头还真是有意思,快一百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活泼喜欢说笑,一点也看不出老态龙钟的味道。
“来,从今天起,老夫教你读书。”七爷的兴致还蛮高的,都不用楚飞扶,带着他向朝庐走去,路上问道:“你有过读书习字么?”
楚飞寻思了一下,说道:“我爹有教我认过几个大字。”事实上自己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文化’,虽然现在这繁体字好多都不会写,大半却是能认得。
“嗯。”七爷也没有多问什么,和楚飞一起进了草庐让他坐了下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摆到他面前,“你自己看书吧。看到其中有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笔墨纸砚旁边的柜子里多的是,你自己去取便了。”
楚飞看到那古旧的书皮顿时就有点愣了:怎么不是《论语》、《孟子》这些东东,而是《玉帐经》啊,还是手抄本?而且七爷的这种教学方式也够奇特的了,古代版素质教育么?
嗯……玉帐经,*?难不成是什么传授房中之术的****,那应该还配有一百零八式的插图吧?嘿嘿,七爷也太邪恶了!
楚飞吸了一口口水,一脸猥琐浪笑的翻开了书。
“天罡为天阳,月建为地阳,天魁为天阴,玄武为地阴,河魁为天阴,太岁为地阴。若天罡月建或一神临于河魁或太岁之上为阳覆阴……啥意思啊,教人卜卦算命还是怎么?”瞅了没几眼,楚飞的脑子就有点晕了。这些句子,念起来全都拗口得紧,其中更有一些字,自己是半猜半就来认的。
“你认识的字不少嘛!”七爷在一旁呵呵直笑,“至于这意思呢,你现在不明白是很正常的,也暂时不必问。先认字,认字。一边认,一边照着书抄,这样记得快一些,也好练字。认全了书中的字,你再试着将它全篇背下来。”
“背书?……”楚飞的眼睛一下就直了:妈妈的活了两辈子,最怕的就是干这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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