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说这话时，阿里克斯稍微动了一下，牵动伤口，白色纱布渗出一点殷红。他忍不住皱眉，咬紧牙关。
雷昂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一笑。“等我们病死，或者证明我们不会传染给别人。”
三天前，他们在地下深处发现白若试图散布疫病，当即决定自我隔离。雷昂诺无疑已经感染，这些天来与他最靠近的阿里克斯也跑不了。除他们两人之外，暂时没有其他的疑似病人。
日用品暂定每隔一周用机械运输下来，有什么特殊要求可以通过字条来传递。除去这一点，他们的日子与过去没有多大区别。
这种病毒的潜伏期、致死率、病状、传播路途等等性质一概不明。至今，他们也没有发病过一次。
“你还真够狠的。”阿里克斯抚mo着自己的伤口，“一言不合，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雷昂诺淡淡地回答：“曾经想从背后偷袭我的人，有资格这么说我吗？”他早就把阿里克斯的说辞抛在脑后，又可以说是故意无视。不会因为一番话，就真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向往白若。白若是敌人，他反复在心中强调这一点。
这一次又利用病毒来搞鬼。当年那些病人的哀号至今尤在耳，生不如死的惨境历历在目。肆意将人类视作玩物的神，有什么值得向往，有什么值得崇敬。真不知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创造出这群神，他们根本就是人的天敌。
白若现在没有动静，他此该应该已经和冥夜一样，只剩一点点残存的意识。这个病毒到底能发挥怎样的作用？还是说他仍只是把水揽混，然后想办法混水摸鱼？
仰夜不在城内，已经出发去寻找白若的同盟。若他在，病毒之事或会好办一些，“神灭”的科技处理这种事，还是显得勉强了些。
雷昂诺在想着他的心事，阿里克斯则在纸上画着什么。画完之后，他凝神端详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雷昂诺悄悄握住剑，问道：“你在干什么？”
阿里克斯头也不回，继续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画了这个图。那天你说你发现我要偷袭你，一是因为我屏住呼吸，二是因为你看见水中倒影。没错吗？”
“没错。”雷昂诺有些疑惑。
阿里克斯将纸递给他，苦笑道：“那还真是要恭喜你了。”
那是一副光路图，模拟了当时的情景。看了这幅图，雷昂诺才明白阿里克斯的用意。以那两人当时的位置，雷昂诺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水中倒影。
“你当时究竟看见什么了？”
“我就是看见你握着匕首，鬼鬼祟祟地靠近我，在你准备刺下时，我猛一转身将你制服。”根本没有半点值得怀疑的地方，倒影只要有一点不实，现在躺在地上就该是雷昂诺。
两人良久无语。
“我究竟看见什么了？那倒影，难道是你的鬼魂不成？”
“我还没死，要说的话也是生灵。不过，我的生灵，干嘛会帮你呢？那时候，我一心一意地要杀死你。难道说这种执念太强，以至于化成实体让你看见了？”
沉默片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怎么可能！”
最实际的解释就是幻象。
有人不希望雷昂诺在此死去，所以才会出现如此的幻象来警示他。那么，那人是谁呢？照阿里克斯的说法，雷昂诺不死就会去投靠白若，所以白若一定不会像让他死。鉴于白若离雷昂诺最近，白若的可能性并不低。
但是前提是他要有足够的神力做出幻象，那时他已经如风中残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可能管得上雷昂诺。
现在的势力共三方，独裁者一方，白若及其盟友一方，最后是仰夜。能够制造幻象的神屈指可数，但有理由帮助雷昂诺的只有白若和仰夜。仰夜有能力却离得太远，白若离得近却没有能力。
不光如此，就连雷昂诺抓到老鼠的过程也颇为可疑。明明已经毫无希望，那时他早有溺死的觉悟。没想到非但没死，还抓住了老鼠。现在想来，冥冥中的确似有什么力量在帮助雷昂诺。
他们想到一种可能。“难不成，除了独裁者、白若和仰夜，还有第四方？”如此复杂的局势，如果再多一个势力，那就彻底混乱了。
大胆假设，还要小心求证。他们找不到任何其它证据来支持这一说法。更何况，第四势力帮助雷昂诺又能有何好处？自诩为人类精英的两人，面对这个疑点，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切入口。
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雷昂诺忍不住想：“就算是神来，大概也只能黯然无解吧。”他决定先把这件事扔到一边，无力地倚在洞壁上，掏出装老鼠的瓶子。
就算不能够解释新的问题，也要先把老问题解决了。这病毒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瓶子中积着小半瓶脓水，腐烂见骨的老鼠依然活着。筋肉腐化，骨头在脓水中浸软，根本已经不足以支撑身体，看上去身体就像是缩小一半。因为身体的病变反倒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隙，不停地用爪牙抓咬瓶壁的裂隙，想要将它扩大。
如此努力，或许真会有成功一天。不过，像它这样，纵然离开瓶子，又能有何作为。能够治愈它的药物，明显白若还没空开发。它自体内也没有抗体，不然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徒劳地努力啊……”雷昂诺不禁苦笑。说不定自己哪一天，也会像这只老鼠一样腐臭变质。“你本不存在，是神凭空创造出你，而现在因神而生不如死，你倒也不冤。冤的是那些平静生活的人，凭空被神打乱人生。”
雷昂诺忽地住口，就在刚才，一道灵光闪过，他差点抓住了某个关键性的问题。可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刚刚究竟想到什么。
他正苦思之际，阿里克斯问：“对了，不是说神不能直接对信徒下手吗？他散播病毒，不就是直接下手了？前次温德还不是故意让你来动手。”苦思中的雷昂诺没有回答，阿里克斯自行想了想，说：“哦，对了，这只老鼠是神所创造的怪物，并非神在散播病毒，而是它在散播病毒。”
雷昂诺眼前猛然一亮，抓住阿里克斯的衣领，将他按在洞壁上。“喂，你刚刚说什么！”阿里克斯的伤口顿时裂开，纱布也阻挡不住鲜血不停地流出。他强忍着疼，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明白了！”雷昂诺叫道，“这病毒，根本不是用来对付人的，而是用来对付怪物的！”从怪物体内变异出的病毒，使老鼠腐烂，却对人类无效。不知白若有意还是无心，这病毒只能用来对付怪物。
一切都明白了。白若在自己脱身无望后，马上就想着如何去支援自己的盟友。散播病毒一来能使人狼丧失战斗力，二来他也希望盟友能够顺着瘟疫传播的路线找到这里来。
为了应对这一局面，雷昂诺必须找到仰夜。三天，不知疫病是否已经在大地上漫延开。应该还没有，不然“神灭”的人一定会通报。
雷昂诺拖起快痛昏的阿里克斯。“不要在这里躺着了，赶紧去找仰夜。喂，你怎么闭眼了！等没了利用价值，你再死也不迟。”
走出地道，本该是一间地下密室。半月前，白若与仰夜大战，这片城镇化成废墟。不过，“神灭”的主要建筑都在地下，没有受多大影响。而现在，这个密室不见了。地道直接就通向地面上，刺眼的光芒让雷昂诺一时睁不开眼睛。
火的焦味、尸体的臭味冲鼻而入，耳中传入一声声有节奏的巨响，伴随着巨响的是地面不停的震动。
根本不用看，雷昂诺就已经知道大概第二基地也已经被毁了。这三天来，两人自我隔离，反倒捡回一条命。在地下的深处，毫无知觉地过着安逸的生活。
稍微适应了光，他睁开眼，看着毁灭一切的元凶。
金色的巨龙在咆哮，翅膀和后背已经腐烂不见，露出蠕动的脏器。空气中弥漫让人作呕的恶臭，地面上覆着一层黄色的脓汁，人一不留神就会摔倒。鳞片早就失去往日的金彩，泛着斑斑白点。
龙缓缓地向那两人走来。
这就是散播病毒的第三个目标。生病的怪物定然会狂暴化，会不顾一切地找到病源。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会杀灭一切活物，破坏所见之物。有很大可能性，会把白若和冥夜释放出来。
雷昂诺抽出剑，对着巨龙高喊。“你这家伙，就算成这样也要会被那个神利用，真是让人恨之入骨啊！”
(因为有某人质疑光路的问题，我这个物理盲也不知道是否看不看得见水中倒影，便当作看不见，成为伏笔来处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