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王城的高台之上,国王正为这完全的胜利而发表演说。
广场云集了数万人,却如无人般安静,全场唯一的声响就是国王那如痴如狂的声音。
“在伟大全能之神的领导下,我们取得战役的胜利!我们的神将那邪神彻底击杀!自古来邪不压正……”说到激动之处,他总忍不住大幅度地挥手,陶醉于自己的演说之中。
根本没有人在意国王的说辞,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一个地方——
国王背后,一团光芒坐于黄金宝座之上。总祭卑躬屈膝地站在宝座旁,哪怕给他一个王国,他也不愿交换他现在所站的地方。
每个人都看见几天前的那一幕,看见这团光芒把敌人神消灭,给这个王国带来和平。他们瞪大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想从那团光芒中看出些什么。
那是神!那是真正的神!那是无所不能的神!
一个人一生中能看见几次神?那是一种多么无上的光荣。
毫无疑问,这些人将会到处宣扬他们所见到的,将神迹传遍每个他们能涉足的角落。
这正是那个宝座上的神所希望的。
“这一切的荣耀,都将归于我神!”国王振臂一呼,数万人齐声响应,同声颂扬神之名。
神笑。
“归于我神!”国王再次大喊。
全场突然间鸦雀无声。
国王还沉浸在一呼百应的快感中,猛来的寂静顿时让他从峰顶掉下来,跌回现实。他奇怪地看着他的人民,每个人都在盯着台上,用夹杂着狂乱信仰的目光看着。
看得国王冷汗直冒。
他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愣,奇怪是什么人能够走上这里。他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背后。国王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神座空空如也。
光从天下降下,照耀在神身上,原本包裹着他的光芒散去,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见神的样子。
总祭在神座旁缩成一团,为能一睹神的真容而激动得惶恐不安。
虽然神的相貌与先代传下的神像完全不一样,但总祭哪会去想这种问题。就算想到了,他也只会想着去修改神像,绝不可能去质疑神的正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高台之上的神,他黑发黄肤,眼睛如夜空般深邃,他扫视全场,被目光所及之处的人都感觉被圣洁的幸福所笼罩。
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身披长袍,将面容隐于连袍的帽子之中。他看着神,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怒火。
他就是雷昂诺,叛军的唯一幸存者。在白若消失的那一刻,只有他意识到即将来到的彻底失败,先行逃离。其他的士兵根本都是不战而降,却被残酷地屠杀。国王正在到处搜捕他,不曾料到他正躲在最危险的地方。
雷昂诺很清楚为什么那些士兵会被全部杀掉,不是因为他们的叛乱大罪,而是这个神要杀人灭口。
高台之上的神就是白若。整个王国只剩雷昂诺一人认识他,知道国王军和叛军的神其实就是一人。
从一开始,白若就知道要让人都放弃原来的信仰,去崇拜一个新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有个几年的时间,或许他还能通过真实的神迹来确立他至高的地位,但别的神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他先帮助叛军一方,将国王军逼入绝境。然后,他再伪装成旧神,把王国从绝境中拉回来。王城前的一战只是作秀,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拯救自己的真神。于是,他便真的成为那个旧神。
毫不费力地就让整个王国的信仰转移到自己的头上,这比起新创宗教要容易得多。
白若看着底下的众人,那些疯狂信仰他的信徒,不禁暗笑。“实在是太简单了。”
雷昂诺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愤怒地望着白若。以他的身份,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只有他一在露面,一定就会马上被杀掉。他能隐忍,他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将白若从那神座上拉下来!
雷昂诺拉低帽沿,趁着所有人还沉醉的时候,从人群中挤出去。他好歹也还是一方领主,只要回到自己的领地上,相信还能有所作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平安地回到那里。
虽然前路渺茫,但只要还有一丝机会,雷昂诺就要复仇。既为死去的手下,也为被愚弄的人而复仇。
“放心,你一定能平安回去的。”雷昂诺的一举一动都被白若收在眼底,白若心中自语。“我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做。”
在半个月之内,叛军的余焰几乎都被熄灭。只有雷昂诺还在固守着自己的领土,与十倍于他的国王军抗争。尽管拥有绝对优势,国王军却始终无法攻下雷昂诺的领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远离王都的地方。
在王都,人们早就忘记战争,使数万人付出生命的战争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
他们回到歌舞生平的日子,若说有什么事与过去不同,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中多了一个神。
这一夜,王宫中又召开盛大的舞会,只有最高贵的名流才有资格参加。
就如往常一样的极尽奢侈,但那些参加舞会的贵族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国王也是如此。
他们在期待一位特殊客人的降临。这些最高贵的人急不可待,在舞会开始之前就早早地来到会场,时不时看向总祭。
总祭曾经说过,他费尽口舌,才邀请到神来参加这次舞会。此时,总祭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神是不是会真的来到。
终于,那台被人在心中诅咒了上千遍的钟在整点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天花板,伸长脖子期待着神的出现。
白若踏着最后一声钟响,推门进来。看着一堆如天鹅般的贵族,哑然失笑。
“他们在看什么?”他问身边一个人,那人同样也伸长脖子望着天花板。
那人头都不回地说:“不知道,我也是刚进来。”
等到众人发现神的存在时,白若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喝酒。
每个人都想更接近神,他们顿时围住白若。若非神的威仪还在,恐怕白若身上的衣服都会被人扒去当作圣物供起来。
看着周围那些阿谀奉承的人,白若感觉到无聊到了极点。原本他并不想出席,可是想到既然这里集中了王国中的精英,那说不定会有谁对自己能有所帮助。现在看来,都是一群废物。
同样是围住,就连围住的这个圈子也是地位分明。国王和总祭最靠近白若,王亲次之,大臣更远些。
白若一脸冷淡地应付众人,突然间发现众人中居然有一个人和他有同样的表情。
“她是谁?”白若开口,所有人都闭嘴,目光看向他所指的那个少女。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国王生气地对那少女说,“这里哪轮得到你这种小女孩来,快给我回你的房间去!”
从其他人的窃窃窃私语中,白若了解到那少女就是国王最小的一个女儿,年方十六,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子。对于她的相貌,白若倒的确是找不出半点缺陷。无论是那搭配精致的五官,或是那出众的气质。既使是在人工美女当道的现世,也找不太出来。
少女扁扁嘴,显得十分可爱。“人家只是好奇,想看看神是什么样子。”虽然没有说下去,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显然要说的是“看来也不过如此”。
“在神的面前,不得无礼!”
国王的怒气对公主完全不起作用,她大胆直盯着白若,说:“我讨厌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为这少女的言论而害怕起来,生怕神因此降罪于他们。
白若倒是有些好奇。
国王脸涨得通红,一个巴掌扇到公主脸上,在少女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红色的掌印。
“你居然打我……”公主一向被国王当成掌上明珠,从来没有被责罚过,更何况是当众被打。“这家伙!”她指着白若的鼻子,“这家伙明明打得过那邪神,为什么不在一当初就消灭掉他,而要等到敌人杀倒眼前才动手。”说话间,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如果能早一点,哥哥就不会在那天晚上伏击敌人的时候死了……”
白若看着那少女,颇有些意外,年纪这么轻,就能发现这些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们没有发现的问题。的确,在王城之下动手,很单纯地只是为了增加些戏剧性。如果不是在兵临城下的一刻将邪神打倒,总会缺少一些什么。
“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在房间里,一个月不许她出门!”
公主被带走后,全体在场的人都跪倒,乞求神原谅这少女的大胆无知。
“没事。”白若微笑道,“你们难道以为我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说着,他拍拍国王的肩膀。
国王身体一震,为这意外地恩宠而激动不已。如果他知道这个神正在想的事,恐怕就不会这样了。
“你们啊,还及不上一个女孩。”白若心道。
白若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露灵。”国王有些不安地答道。
尽管舞会照常,而气氛却变得有些怪异,没过多久就草草收场。
凡是被白若触碰过的东西,都成为各贵族竞相争夺的宝物,尤其是那瓶喝了一半的酒。
第二天,总祭接到神谕,神在各地展现神迹,来抚慰民众被战争烙下的伤痕。旅途中不需要太多人随行,只需要一个人来待奉他的日常生活。
总祭看了三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得到无上光荣的人的姓名。
露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