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白若回到首都,没有去自己的神殿,而是悄悄地来到露灵的房间。她在等他,一整夜都没有睡。
露灵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点倦意都没有,不断有人把战况告诉她,不过却只限于隔着国境线远远看到的景象。从传来的战况,她能看出白若zhan有绝对优势,却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她一刻也坐不住,不安地走来走去。白若不禁微笑,这时的她完全没有那天顶撞自己的气势,只是一个小女孩。他猛然出现,打趣道:“这么晚还不睡,你就不怕早上熬出黑眼圈?”
露灵一惊,然后脸露喜色,立刻又板起脸。“还不都怪你!”
白若淡淡地说:“那恐怕你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怪我,我要出兵,这次绝对要出兵。”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她脸色一变,“你明明能够靠自己也能够胜利,为什么还要把无辜而脆弱的我们卷入战争?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次的对手是另一个和我同等力量的神,所以我必须要你们的力量。”
“另一个同样的神?那我们岂非更没有插手的余地?在你们眼中,我们不都和纸一样脆弱?”露灵越说越激动,大幅地挥手。“我们只是凡人,请不要高估我们!要打仗,你自己去吧!”
白若一把抓住她的手,露灵才住口,微微喘气,胸口起伏不定。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白若盯住她的眼睛,她澄澈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你又为什么哭泣?”
“你这个笨蛋神!给我出去!”露灵用力想挣脱白若,自然绝无这个可能。“笨蛋!”
白若苦笑,他的确没想到过,自己会被称作笨蛋。“你这么说,真的很伤我啊。另外,不要低估你们的重要性,尤其是你自己。”
白若当然可以跳过露灵,自己下达出征的命令,但这就等自己直接在指挥这个王国。将来万一自己远征,露灵在后方根本没有足够的威信来管理王国。露灵相当重要,是安定后方必不可少的要素。
露灵却少许地误解白若的意思。她扑倒在白若怀里,痛哭着。“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吗?”她一整夜都忐忑不安,全然忘却白若是神,担心他的安危。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却又在提冷冰冰的战争,没有半句安慰自己。因此,她说出不少赌气的话。
在她心目中,臣民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还是及不上白若。那一夜贵族被杀尽,她过去生活的唯一维系就是白若,白若就如同亲人般重要。如果不派兵,那白若就无法出征。这样的原因她自然只能藏在心中,表面上用白若亲口托付的话来对抗白若。
白若微笑着,只当露灵是在担心百姓。“我答应,你的子民,没有一人会在战场上死去。这下,你就可以放心地让我出兵了吧。不要担心,我是神,我永远庇护着你们。”
露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又能阻止你吗?”
国家的最高权力者、神恩之下最耀眼的人、宗教领袖……带有这么一长串头衔的那个女王传达下神谕:为使神恩遍布蓝天下的每一寸土地,为让四面的子民沐得荣光,为解放在异神控制之下的大地,神将组织一支圣军南下,发动一场圣战!
有神在,事将无往不利。并非因为神能,而是因为人能,为着同一信仰与目标,整个国家机器以最高效率运作。国度中的人只有一个信念,为庇佑自己的神达成心愿,解放被异教徒控制的乐土。
九月七日,在全城居民的夹道欢迎下,圣七军离开首都,开赴国境。总共十六万人的军队将在边境集结,然后杀向南方。
他们踏着坚定的步伐,没有犹豫,没有彷徨,带着家人的祝福走上征途。少有人不知道此去的危险,却没有人回过头。
他们是在为神而战,每一个要上战场的士兵,在临行前都被家人寄语,可死不可屈,绝不能做出有辱神名之事。
神在注视他们,守护他们,光耀他们。天空中张开巨大的白色翅膀,天幕般替士兵遮挡骄阳,随风飘散的白色羽毛如落花,沾在冰冷的铁甲上,烙印成盔甲与武器上的花纹,这就是神赐予所有士兵的护身符。
露灵倚在城头,城下落羽缤纷,迷乱人眼,与闪寒光的刀剑相映。白若在她身边,望着脚下士气高昂的士兵。这些只是凡人罢了。他这样告诉自己,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煽动。他们对之人来说,确确实实就是神,但他还是不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死去。不是因为他答应过,而是因为这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战力,神力的源泉。
就在白若要踏出征伐的第一步时,露灵轻轻拉住他的衣角,低声说:“你要走了。”她与她的臣民不同,对这次圣战没有绝对的信心。对方也是神,神与神的战斗,究竟谁能够取胜全然未知。她很担心,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将不吉利的事说出口后就会成真。
白若淡淡地回答:“以后,我还会走更多次。”
“我一直想问,神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个神?为什么你们要争斗?”
白若摸摸她的头。“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露灵浅浅一笑,好像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你们究竟在隐瞒什么?”她松开手,“我们这些凡人,在你们眼中又算什么。”
白若头也不回地走向军队。“希望你不要让这种毫无意义且莫名其妙的事情干扰你处理政务。”他身后传来长长的叹息声,远去的脚步。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孩在想些什么。时而开朗,时而忧郁。
他可没有空去考虑这么多,眼前的一场大战正等着他,和他同样的敌人在等着他。如果雷昂诺是自己的代言人,这场仗就能轻松许多。可惜他现在音讯全无,自然躲是到自己信徒所不及的地方。
这种种问题让白若有些不爽。空有一身力量,却不能肆意使用,在某种时刻他还真是羡慕代言人。
连着几十天的急行军,士兵丝毫不感觉疲惫。纹上羽毛的铠甲轻若无物,就算整日急行军也不觉有任何负担。这花纹可不单单是装饰作用,是神术,在彻底减轻分量之后,又将强度加强三倍。
十六万士兵的铠甲统统都附有如此的神术,消耗的神力就是十个亚神也承担不起。纵然是身为泛神的白若,这一不惜血本的神术也耗去他过半神力,换来的是超高的机动性和高昂的士气。
如果他们的对手是一般人类,早就被杀得找不到北。
就当士兵安营休息时,白若也在他们的头顶上,如太阳般照耀他们,亦如太阳般孤独。他总深深地感觉到脚下的人是多么卑微,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此刻替自己解闷。
尽管重山阻隔,遮蔽掉不少消息。白若还是打探到那个神的情况。
那里的人用“阳”来形容他,据说是因为他总以太阳的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还另有一个代言人,名叫哈里斯。就在这一点上,白若就已经身处劣势,更不用提异乡作战的各种不利。
对方也一定早就打探过自己的情况,但这无所谓。
尽管处于劣势,白若却异常期待起与阳的战争。无关乎神座的归属,只是他天生的好胜心在作怪。这是真正的战争,而不是游戏。在鲜血激昂中体验死亡与强大,
只有把全身全灵投入进去,才能得到乐趣。很少有人能体会这种乐趣,甚至把这曲解成心理疾病、一种疯狂。而真正能成为神的,也只有这样疯狂的人才行。
一个多月后,他与他的大军出现在全神戒备的南方神国——亚纳格的国境边。
亚纳格的士兵身披金色的铠甲,并非是因为纯金打造,而是同样附有神术。他们与圣军同样坚毅,满怀信仰的目光要将敌人撕碎,为各自的神带来荣耀。犹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军队,唯一的区别只是铠甲的颜色。
白若喃喃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他扬起手,猛地一挥。分为八路的十六万大军的主将耳边在同一刻响起神的冲锋令,在延绵数百公里的战线上,亚纳格的八个边关同时点燃战火。攻守的双方都是同样的疯狂,如有恶魔附体般杀戮所有异色之人。
白若凝神望天,在他的注视下,天空中再度出现白色的巨翼,如数百公里长的巨龙。它抖落下神圣的羽毛,凡是圣军中有受伤者,伤口马上会被羽毛裹住,而后治愈。
这同样是个不惜血本的神术,他不能在第一场就陷入拉锯战,这才只是前菜。
只要没有当场毙命,无论怎么样的伤口都能够痊愈。圣军开始毫无顾虑地放手进攻,斩杀时完全不考虑防守。当一名圣军士兵的胸膛被长剑穿过的那一刻,也往往就是他的长枪捅进敌人心脏之时,前者能活下来,后者却只能留憾而死。
面对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敌人,亚纳格的士兵纵然再强悍,也只能含恨而终。圣军的旗帜在敌关的最高处飘扬,每一具死不瞑目的士兵眼睛中都倒映着迎风招展的旗帜。
十月二十六日,圣军全面侵入亚纳格,伤亡者零。
遥在亚纳格的首都,神殿中,阳与哈里斯如同从来没有移动过,边境的战争他们都看在眼里。当巨翼缓缓收起,直至消失时。阳说:“这才只是前菜,你就用尽全力,不怕吃撑吗?”
哈里斯恭敬地回应:“这家伙是傻瓜吧。追求零伤亡,对他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