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子,魏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我心想,准没好事。
办公室都在楼层的最东边的一间教室,教学楼东西都有上下楼梯,每层楼五间教室。
从东边向西数去,则是。办公室,四班,,三班,二班,一班,厕所
我在三班,经过四班,沉重的敲了一下并没有关上的办公室后门。
因为天气热,也没有空调。每个班级里只有四个风扇,所以很多班级都是前后门打开,保证通风。
我打了一声,报告。
进来,
说话的是一班班主任,粗狂的胡须,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但是,他却带了一副很文气的黑框眼镜。
我只看了他一眼,绝不敢多看第二眼,然后经过二班班主任的办公桌来到魏老师跟前。
魏老师,你找我?
嗯,苏黎,今天上课怎么回事?拉肚子吗?
魏老师的语气很柔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这让我心里一暖,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魏老师今年才二十五岁,刚刚研究生毕业,今年是任教第一年。脸上并还没有养成那种为人师表的威严。
我把我从小胃不好和各种惨痛经历添油加醋向魏老师叙述了一遍,就差把小妮子大姨妈几号来都说了出去。
似乎旁边的老师也听到了,我从小到大各种惨痛经历,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魏老师,有点半开玩笑的回了我一句。
苏黎,你能长那么大,不容易啊!回去,让你妈妈多做点好吃的补补。
妈妈,这两个字,让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看着魏老师,沉默一会,不知如何对答。
良久,我从嘴里很没感情的丢出一句。
我没有妈,我爹说我我妈跟人跑了。我只有兰姨。我最喜欢她烧的猪蹄。
当魏老师的眼神对视过来的时候,我也看见魏老师脸上的表情,咯噔,的僵硬了一下。
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魏老师低着头在抽屉里找着什么。
然后手里,拿着的是我曾经吃过的一个牌子的胃药。递给我说。
我上学的时候,也不经常吃早饭,偶尔也会胃不舒服,每次吃这个牌子的的胃药特别管用。到现在我还经常备一点,以防万一。你拿去吃,
我僵硬的心,有点柔软,同时,也在我的心里,对于老师这类人又筑了一道高墙。
因为我不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如果刚刚魏老师看我的眼神是同情,现在则又多了两个字。
对我来说,最敏感的两个字。
怜悯。
谢谢,魏老师,这个牌子的胃药我吃过,并没有多大的用,而且这药很贵的吧!我也没钱还你。
我真的是很认真的说,但是魏老师还是笑了。
傻孩子,老师没说让你还,老师只是想帮助你。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老师。我记得当时,兰姨就是因为想帮助我,见我可怜,过年的时候没肉吃,给我送了一个猪蹄。从没吃过猪蹄的我,自从吃了猪蹄每天都念念不忘。
十几年我就像个麻烦一样,不知道吃了她家几百头猪的猪蹄。
我不知道,魏老师有没有懂我的意思。其实也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说。
大概就是,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但是,请不要用同情心和怜悯之心对待我,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可怜的人。虽然我是个可怜的人。
无奈,最后的时候,魏老师还是把那瓶很贵的胃药塞给了我,
理由是,为了防止你影响别的学生学习,在像上次一样,捂着肚子窜出去,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带走了。
我也笑笑的装口袋里了,
您要早这么说,我就不客气的拿了。嘿嘿。
我回头,欲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心又被惊动了一次。
安夏,在二班班主任办公桌哪里,与我对视的时候,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这让我心慌。
从她们的对话里我得知。
安夏是语文课代表,是要抱练习册给同学做课堂作业。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那我刚才说的话,她岂不是都听到了?
我的心紧绷了一下,有一种被踩了尾巴的感觉,我迫切的想逃开这里。
都怪我自己多嘴,把家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烂在心里就好,为什么要说出来?
而她偏偏是我最不想让外人知道我秘密的一个人。
这下都完了,我有点无措,我好像正在失去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我在失去什么,就像我十几年来,一直都不明白。
妈妈,她抛弃了我和老爹。
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忽然,我忘了,我叫什么。
我停在了办公室出去的门口,可我却忘不了,那个叫安夏的女孩,看了我一眼,惊动了我。
我的青春,我懵懂的喜欢。
苏黎,你过来!
叫醒我的是,一班那个有些粗狂,却带着很文气眼镜的班主任。
是你,把我们班级外面的垃圾桶,丢到连廊里,而且摔坏了。
我慌神的,啊!一声。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那个垃圾桶质量太差了,不耐用。
然后,一班班主任,盯着我看,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忙改口,
我赔,还不行吗?
不仅要赔,而且这一个星期晚上我们班的垃圾都要你负责丢掉。
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负责,知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
我右眼瞥了一下,安夏,先我一步,出了办公室的后门。
我跟在她后面,大约有三步的距离,很想靠近,可是我的心却无法逾越。
短发齐肩,干净的白色体恤,硬朗的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那么简单,却深入人心。
走过四班的教室,在走到我们班级后门的时候,我停住,然后,她转身从后门走进了二班。
我以为她转身的时候,会看我一眼,而我故意看着天花板。
走廊的天花板只有一个老久的白炽灯,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蜡黄色的灯光,在将黑的里,看起来小心翼翼。
旁边吸引来的几条飞蛾,围着灯打转,始终没有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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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你说我刚刚做的对吗?
眼前的男人,摘下那副很文气的眼镜,然后手指捏捏眉心,在戴上。
身为老师,你做的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我却有一种罪恶感,我只是想帮他。
这一次,男人没有拿下眼镜,只是很老派的缕了一下硬直的胡子。
他像一个戒了毒的毒贩,对于没有妈妈的孩子来说。你母亲般的关怀,无异于毒品,一旦碰上,他会极度依赖。如同她嘴里的兰姨。
你只知道,这样是对他好,却不知道,你离开了,不这样对他好的时候,他会有多痛苦,他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戒掉。
女人的同情心,有时候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你记住没有妈妈的孩子都是有野性的。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刘老师,你为什么那麽清楚?
男人,最后拿下了自己的眼镜,看着魏老师。
魏老师只是嘴巴张得很大,没有出声。
因为,我小的时候,老爹也跟我说,我妈妈跟人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没有关系,我们并不在意的,我想苏黎也不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我们用什么眼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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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一刻起,不在想说话的时候,我以为我又长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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