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在门外等了很久,他微闭着双眼,双手抱胸,背依着厚实的墙壁,闭目养神。从无零进入公主的寝室后,他一直有种惶恐不安,那种感觉令他焦躁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厚厚的雕花木门具有很高的隔音性能,莫迪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胡乱地猜测着。
是要斩断情根,还是在哀求施舍?莫迪恶毒地臆测。无零当面拒绝公主的事情,虽说他没有亲眼见到,却不妨碍他知道。尤那联邦的第一公主那又怎样?还不是普通女人一个。
无零……他不是普通女人能配得上的。
也许十年前莫迪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zhan有欲,但现在,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这十年,他经历过战争的残酷,经历过朝堂的暗潮汹涌,经历过明处、暗处各式各样的阴谋刺杀,更是在极端排挤的逆境中一手打造了自己的势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想要些什么。也只有在无零面前,他才会表现得像个孩子——一如他最初见到的……
无零,他是个神秘莫测的人。
从能掌握自己的力量开始,莫迪就不曾间断过对无零身世背景的调查,然而每一次都是无果而归。无零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除了知道他第一次出现是在魔物森林中的那个小城堡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空白。无零自己也从不曾透露有关他自身的任何信息,只能从他的哥哥——那位自称无极的人身上隐约能窥得一斑,无零的出身必然不是他调查到的那么简单的。
还有那双眼睛。莫迪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紧闭的眼帘。
那双比自己的还要清澈的的水蓝色眼睛,或许幼小时不了解蓝色眼睛在海蓝的意义,但在翻遍了海蓝王室宗卷之后,莫迪早已经明白:蓝发蓝眼,那是历代海蓝王室纯正血脉的标志啊!
无零该是海蓝王室纯血后裔,可是近三十年来根本没有无零这个年龄的王室血脉外流的记录,而无零自己也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总是将那双眼睛隐藏起来。若不是他那时候对幼小的自己不曾防备,大概自己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对此一无所知吧?
不管是眸色也好、那奇怪的病症也好,无零,你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而我又如何才能抓住你,不让你突然消失呢?莫迪蓦然发觉自己伸出去的手至抓住了一把空气,心底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储君殿下!”
侍卫行礼的声音打断了莫迪的臆测,也将他自空虚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来干什么?”莫迪口气不善地对来人说道,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面带和善笑容的男人。
蓝疆月微微一笑,说:“听说舒•燕琴公主病了,我身为海蓝储君,理当过来探视关心一下。倒是你,在这儿做什么?”
探视关心?要关心为什么不在公主称病的第一天就来?现在多半是冲无零来的吧!他的消息倒是灵通。莫迪心中冷叱,嘴上却淡淡地说:“我在等人。”
“哦?等谁?”
“明知故问。”莫迪极其冷淡地回道。
蓝疆月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问:“他进去多久了?”
莫迪一惊,面色顿时难看起来。无零进去已有一段时间了,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却迟迟不见他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猛地放下抱胸的双手,快步走到门口。
“二王子殿下,公主未曾邀请,您不能入内。”侍卫一左一右伸臂阻拦。
莫迪停顿一下,冷硬着一张脸,怒叱一声:“滚!”双手抓住侍卫的手臂用力一推,两侍卫不由踉跄倒退几步。等他们站稳脚步,莫迪已经推开寝室大门。
两人惊诧地对视一眼,正待再次阻拦。“让他进去吧!我想,你们也该进去看看。”蓝疆月正色说道。大门洞开的刹那,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
两侍卫再次对视,他们也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味,却意外地没有听到公主的尖叫声。两人立刻跟上蓝疆月,快步进入寝室。
没几步,就见莫迪呆立在公主床帐前,撩开的层层纱幔中,呈现一幅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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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王宫,书房。国王陛下眉头深锁,正坐在书桌前。
他没有叫阿赛亚,只身一人呆在巨大的书房中,静寂的空间更显得空旷无比。在他的眼前,摊放着一本厚厚的文件,国王的双眼无意识地盯着其中的一段文字。
半晌,他长长地叹一口气,伸手合上文件。只见那文件的扉页上赫然是刺客联盟特有的红底黑色标记。
再次叹口气,国王疲惫地揉揉额角,隆起的眉头丝毫不见平整。
安排在刺客联盟的探子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关于无零的身份调查依然是毫无结果。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国王已记不清了。从十年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物直到现在,他想尽了所有的办法,用尽了所有手段,却始终不能弄清楚无零这个人的真正身份,这个人仿佛就是凭空出现在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他曾经生活过的迹象。
国王也曾询问过阿赛亚,得到的只是“他对海蓝王国没有恶意,相反,却是对我们有助益的。”这样的回答并不能令国王满意,至少现在不能。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使得他的三个儿子几乎反目成仇,即使这个人对海蓝没有恶意、即使这个人帮他找回了失踪已久的二子,国王仍不能完全放心。这是一个父亲、一个国王的担忧。
可是,现在所有方法都用尽了。或许,他真应该听从阿赛亚的劝告,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第三次叹气,国王如释重负,眉峰舒展。“庸。”他轻唤一声。一条包裹在夜行衣中的人影自灯光阴影中悄然浮现。
“通知各方探子,不用再追查下去了。”国王用轻快的声音命令道。
“是。”人影低声应和,略一低头又消失在阴影中。
纠结在心里十年的疑问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国王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他毫无形象地伸个懒腰,张大嘴正要打个哈欠,书房大门“砰”地被大力推开。
“陛下!尤那公主遇刺身亡!”
“什么!”国王大吼一声,猛地站起来。头上的王冠吱溜滑下来,斜斜地盖住他一只眼睛。那摸样滑稽异常,可是不管是本人还是旁观者,此时都笑不出来。
尤那联邦第一公主,居然在海蓝王宫深处、最安全的地方遇刺身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国王陛下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召集了所有重臣至议事厅,扣押了命案现场的两名侍卫,另外又派人请了尤那联邦此次使团的使节。
议事厅此刻气氛凝重,海蓝王国但凡有些分量的臣子都聚集在了这里,各个眉头深锁、脸色铁青,连向来沉稳的海蓝皇家学院院长蓝鸣术也是面色不渝地沉默着。
尤那联邦的那两个侍卫委顿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他们的使节正在大发一通怒火,字字句句旨在指责海蓝王宫守卫不严、海蓝国王御下无方,质问海蓝人如何向尤那联邦交代。他们这两个侍卫护主不力,在查明了凶手之后恐怕也逃不掉斩首示众的下场。
面对尤那使节声嘶力竭的痛斥、责难,海蓝一方无人反驳也无法反驳。尤那公主在海蓝王宫里遇刺,不论凶手是否海蓝人,海蓝王宫守卫不谨、保护不力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现在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应付尤那使节的怒火,而是尽快地找出凶手伏之以法,否则……否则最坏的打算便是与尤那联邦的一场大战。
“使节阁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查明真相。如果确实是我海蓝的责任,我们必定会给贵国一个满意的交代,如何?”国王陛下紧皱眉头,不耐地打断了尤那使节的喋喋不休。海蓝人绝不会逃避应负的责任。
“凶手?真相?”尤那使节像是听到了一个劣质的冷笑话,一边眉毛挑得老高,一边用扭曲的高亢音调叫嚣着:“还能有什么凶手!就是那什么夫子!除了他还能有谁!半个王宫的人都亲眼看到他进了公主的寝室,然后公主就出事了,他人也失踪了!真相就是他杀死了我们可怜的长公主殿下并畏罪潜逃了!还能有什么真相!”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他是进了公主的寝室,但他有什么动机杀害公主?而且,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杀害了公主?他又是怎么离开的案发现场?没有搞清楚这些怎么能草率地认定他就是凶手呢?”负责刑侦的大臣忍不住反驳道。但他据理力争的观点完全得不到尤那使节的认同。
“只有他进了公主的寝室,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不是他干的,难道是我们公主自己自杀了再嫁祸给他不成?!你们的二王子殿下就是最好的认证!是他最后看着那个什么夫子进去的!难道他的话不足以为证吗?”尤那使节一口咬定了不松口,再多的道理也讲不清楚。
“可当时在公主寝室里的不止无零夫子一人,公主的侍女阿梅也在,但现在阿梅也失踪了,我们却没有在王宫的任何一个角落发现她,难道凶手会带着一个侍女仪器畏罪潜逃不成?”负责刑侦的达成再次提出疑点,然而已经在气头上、并且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尤那使节什么都听不进去,知识一味地重复认定无零就是凶手。
在不断的反驳再方波中,两方的火气越来越大,音量也越来越大,完全盖过了国王陛下的劝阻声。
“好了!都理智一点!”国王陛下一声大喝。
这声大喝总算是令争执的两方都有些恢复了神智,国王陛下这才接着说下去。
“使节阁下,海蓝绝对不会推卸应负的责任,这请尤那联邦议会长放心。”听到这话,尤那使节脸色稍愉。
“但是,”国王陛下还有但书,“这件事情疑点重重,我方必须彻底清查之后才能有个结果。”说到这里,尤那使节张口欲辩,却被国王陛下阻止。“阁下听我说完。”
“毕竟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海蓝的王宫中,一日不查清,我住在王宫也一日不得安心,况且最终凶手是谁并不能听取一面之辞,必须要追查一番。就算……就算凶手真是我海蓝皇家学院的夫子,我们也应该、必须要弄清楚行凶的动机,这是绝对要追查到底的,不是吗?”
尤那使节还想辩驳,但是在国王陛下炽灼的目光下,只是蠕动嘴唇。思考了一下,使节终于退了一步:“那好,我谨代表我们议会长大人,给海蓝方面十天的时间追查凶手下落。记住,只有十天。如果十天之后海蓝方面不能给出一个令我们满意的解释,那么,请不要怪我们尤那联邦采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
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近似战争威胁的话,尤那使节就没好气地告辞,带着两个已经吓摊了的侍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