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零失踪了一天,疆月也派人寻找了一天。可是,无论他派了多少人去寻找都是查无音讯,根本找不到一丝无零的踪迹,仿佛他已经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无零在皇家学院的夫子职务没有注销,他在术士之家的房间也没有清理过的迹象,疆月简直要以为无零也像无法原谅他的离音等人一样来个闭门不见了。不过,至少他还知道离音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
因精力消耗殆尽的小王子蓝钥早已经醒了过来,被无极救治过的莫迪也可以下床活动了。两个小家伙互相看不顺眼但却因为是兄弟而勉勉强强地算是和平共处了,这两小家伙时不时地来个斗鸡眼都是小事情,最让疆月头痛的是,他们一醒来就冲着他一个要师傅一个要夫子,见不到就开始发脾气或者生闷气。
他根本就找不到无零,要他怎么再变个无零出来给他们?疆月是又着急又无奈。心底里隐隐约约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无零就这样彻底地消失无踪了?
就在疆月的担心快要升级为焦虑,按耐不住地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多加派人手前去寻找的时候,无零终于出现了。
“钰……无零,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得快疯掉了!”密探报告无零出现在术士之家的第一时间,疆月就找到了他。“怎么不说一声就失踪?我还以为你……你跟他们一样都不想再见到我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疆月又想起了一天前西西对他说的重话,不禁又神色黯然。
“我陪我大哥散心去了,他心情不好。”无零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要走,会跟你们道别的。”
听到这样的回复,疆月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加剧。
“无零,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要走的?什么时候?”
相较疆月的谨慎提问,无零的回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已经把学院里的藏书都看完了,我要再去找其他的书籍。”
“你把学院里的藏书都看完了?”对无零话里所透露的信息十分的震惊,疆月不能相信居然有人能在短短的几月时间里把海蓝皇家学院里号称有数十万的藏书全数看完。但是过去无零展现出来的种种异像使他无法不相信。
书看完了就要走吗?这怎么可以!
“王宫里还有很多学院藏书馆没有的古书,你要不要去看看?”仓促间,疆月突然想起王宫藏书馆里的一些古老书籍,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先说出来再看情况。
古书的魅力在无零眼中果然是抗拒不了的,几乎是想也没有想,无零立刻就答应了。“好,什么时候我可以进王宫藏书馆?”
“马上,只要我跟父王说一声就可以。”生怕无零改变主意,疆月满口答应。
至少先暂时留住无零,不能再被他突然失踪了,一旦他再次消失,那就真的是永远也找不到了!没有缘由的,疆月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这样警告他。
托了疆月身为储君的福,无零被允许进入王室不向外人开放的藏书馆内。且不论疆月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无零对目前的状况倒是并不反对。
书籍,果然是他心情烦躁、波动时最好的抚慰。翻开一页页被历史染黄了的纸张,淡淡的几不可闻的油墨的味道跨越了时间的洪流将人类的智慧结晶逐一地保留了下来。虽然也有破损有遗失的部分,但只凭那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就令无零禁不住要探索下去,因而流连在各个书架之间,书不离手。
这里的书很多,珍贵的古籍、手记更不少,大概各个历史时期的书籍都被海蓝的历代王室收集得差不多了吧。无零真的很想继续留下来,把这里的书统统都看完研究一遍,可是,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底线已经到了,虽说在大哥的帮忙下又延长了一些时限,但那段时间他已经计划好要用来提升莫迪的实力了。没有时间再让他悠闲地看书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无零依依不舍地把手中的古皮卷放回原位。
“零,怎么不看了?”从知道了无零的全名之后,疆月一厢情愿地去掉了他的姓氏,直接亲密地叫他的名字“零”。因无零并没有反对,这个称呼也就继续在使用了。
“以后会有机会看的,有些事情我必须现在就完成。”话说得很是清淡,然而疆月却看到了无零眼中的那点不舍。
应该是百试百灵的招式竟没有发挥效果,疆月不由好奇是什么事情在无零眼中会比看书还要重要。
很快的,疆月就了解到了,莫迪比书更重要。
当了解到这个事实,眼看着莫迪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一样飞扑入无零的怀中时,疆月实在是不能再做到忽略突然涌上来的那种酸楚的感觉。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先走了。”
匆匆地找了个借口,疆月离开了王宫练武场。背对着莫迪的他没有发现冲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得意地微笑的那张小脸。
接下来的三天里,尽管御用治疗师一再提出二王子重伤未愈不宜进行剧烈的运动,无零还是非常严格地教导莫迪他将来可能用得上的武艺。
仿佛是察觉到了无零的去意,这三天里,莫迪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守在师傅身边。除了练武的时候,其他时间连吃饭、睡觉都硬拗着赖在无零身边,一刻都不让他离开视线。若不是无零严厉地训斥了莫迪一顿,恐怕诸如方便这样隐秘的事情他也要在旁边看着。
短短的三天就这样匆匆地在不断的练武当中流逝。
当第四天来临的时候,所有卫青城内的大小贵族都接到了一封请柬——国王陛下要在王宫内召开晚宴,向所有贵族介绍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次子蓝莫迪。
这是个非常豪华的晚宴,国王陛下非常的重视这次宴会。该是晚上九时多才开始的宴会,从中午就开始布置了,整个王宫上上下下全体动员,宫女、侍卫们急匆匆的脚步从开始的那一刻便没有停过。
热闹喧嚣的王宫中,却有那么一个地方幽静得出奇。那里就是无零在王宫里落脚的地方——一个僻静而环境幽雅的小庭院。
按理说,无零既是王子们的夫子又接连救了两位王子,不应该住在这个像是冷宫一样偏僻简陋的小庭院里。可是,深知无零性格的疆月知道无零绝对不会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给人当稀有动物一样的观赏,于是自作主张地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地方。
对于疆月的苦心安排,无零没有说谢也没有表示不满,只是安安静静地带上他少得可怜的一点行李搬了进去。虽然没有表示,无零却是相当地喜欢这个小小的庭院,因为这里是整个王宫中最安静的地方,而且,当夜幕降临时,漫天的星斗将小庭院的天空填得满满的,只要一抬头就能见到那美丽的景色,着实教人喜爱得紧。
而现下,无零就站在小庭院的中央,微微昂着头,着迷似地遥望着满天的星辰。
微凉的夜风悄悄地煽动他披散在背后的发丝,深蓝色的法师袍那大大的下摆在风中轻轻地起伏,仿佛飘渺无形的云彩在他的脚下凝结成团,托着他飘然远去。头顶星点的光芒映照在乌黑的眸底,使得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繁星点点的夜空一般的美丽。
悄然伫立在回廊石柱的阴影下,疆月望着如同天上谪仙一样的无零,久久地不能挪开视线。
“宴会开始了吗?”
突然的话语将看着无零的背影发呆的疆月唤回了现实。
“啊,没有,宴会还没开始。”下意识地回答着,疆月慢慢地走出阴影,缓缓地迟疑地朝无零站立的地方走去。
“有事?”从身后的人迈步的频率中发觉了他的迟疑,无零回过身,乌黑的眸子望向疆月。
“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疆月用一声鼻音代替了要说的话。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无零自己对他所抱持的那种感情,那种一旦开口表白就没有回头路的感情。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实在是不太满意疆月那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表情和神态,无零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了,也已经决定了对他所说的话要做出什么反应,更知道自己所做的反应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却仍残酷地要他赶快说出来。
深吸了口气,疆月干脆地开口道:“零,我喜欢你。”
“恩,我知道。我们是同伴,相互没有好感就不会凑到一起。”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抱着以上想法无零说道。
“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单纯喜欢,零。”第一句话出口后,下面要说的话便没了顾忌,“或许从一开始是朋友一般的相知相惜,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份喜欢就有点变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奇怪的感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我也试过压抑这份感情只把它当作是朋友之间的好感,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把它当作幻觉。”
在心里无数次地想过无零会怎么回应他的告白,却偏偏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听了他的话,无零一声不吭,异常干脆而决然地拂袖而去——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连拒绝都没有。
呆呆地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无零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石柱的阴影下,疆月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狠狠地丢进了绝望的谷底。
这下是真的完了!连朋友都没的做了……他甚至连拒绝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无零断然离开的举动比离音他们因为他的隐瞒而愤然离去更加地使疆月感到大受打击,满脑子的后悔、绝望占据了这个平常爽朗、乐天的王子的全部心绪,现在的他只觉得万事万物都失去了生命力。
完全被负面情绪控制了的疆月根本无法发现到,黑暗中两条单薄的小小身影藏匿在庭院的角落里将两人的对话、无零后来的举动全部看在了眼里,而那两个小小身影现在的心情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只是,这两个小家伙还有一点值得庆幸——至少,他们没有当着无零的面说出他们的心情,所以……还可以继续保持下去吧?
然而,似乎已经没有机会了。
夜晚,九时整。当所有在邀请之列的宾客皆已到齐,国王和王后喜气洋洋地向所有的客人隆重地介绍二王子蓝莫迪之时,疆月的目光在寻找,小王子的目光也在寻找。
可是,不论他们如何仔细地搜寻都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
他怎么没来参加晚宴?失望之余,三人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宴会中途,趁着众人都有些醉意,三位王子悄悄溜出宴会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无零在王宫的居所。但是,已经人去楼空了。
“果然……”隐约的猜测变为现实,三人在刹那间面色惨白。
“去术士之家看看!”疆月当机立断。
然而,事实仍旧是那么的残酷。术士之家同样的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写着永不再见面的书信。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紧紧地攥着那张令人心头滴血的书信,上面未干的字迹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把尖刀在活剐着疆月的心脏。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绝望之中,疆月想起了初次与无零见面时的那个古堡。
可是,可是……历尽了一路辛劳,狼狈不堪地躲过了失去主人约束的魔物们的攻击之后,入眼的却是落满了灰尘的破败城堡,还有那失去了动力静静地站在城堡前凹陷的草地旁边的金属傀儡人零一。
最后还是走了……
明悟的刹那,接连两天滴水未沾的疆月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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