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娃娃们三五结伙,登龙尾山、皋兰山,爬白塔山、九州台,打胡墼仗,采沙葱菜,还不过瘾,就要掏雀儿。所谓雀儿,大体指一些干旱山地栖息的野禽,有麻鹩子、腊嘴子、金枝子、火食架架(大山雀)、土百灵、卟卟嗤(戴胜)以及野鸽子、红嘴鸦儿等。山是黄土山,没有树林,只有野草和一些耐旱的小灌木,称之为“刺棵子”,因之有些鸟巢就筑在悬崖上,藏在“枯泉”(山洪冲刷而成的井状深坑)里,躲避天敌。娃娃们就会搭人梯,兰州叫“支肩儿”,从半崖上掏几只雏雏子。或解下裤带,续成长绳,蹲在“枯泉”旁,把胆大的吊将下去,掏出小鸟。这些鸟野性大,大多养不活。只有麻鹩子、腊嘴子、金枝子能养活,叫得很好听。红嘴鸦儿也能养活,还能教它说几个简单的词。抗战时,张大千小住兰州,朋友曾送他一对红嘴鸦儿,很受张的寵爱,后来带到四川。娃娃们“掏雀儿”仅仅是个由头,真正的意图是显示自己的勇敢。同时,他们的父母也不让“掏雀儿”,一来怕娃娃摔下,二来怕伤生。
一到放暑假,炎热难熬,男娃娃们成群结伙跑到黄河边“洗澡儿”,也就是普通话的游泳。刚学时,趴在汊河子浅水处乱扑腾。那时,都穿大裆裤,就将两个裤腿扎住,用两根小棍绞架十字把裤腰撑开,一人拉裤腰,另一个拉裤腿,举高,喊“一二三”,同时猛然扎近河里,裤子像充满气的羊皮胎膨胀起来,赶紧把裤腰扎住,就制成一个土救生袋。学水的娃娃把它抱住,双腿击水而进,慢慢就能学会“狗刨子”了,进而学会“扎猛子”(潜水)、“踩水”、“踩水夹膀子”、“死人淌板”(仰泳)。技术最高的是“推磨牛儿”,据说陷入旋涡时非用此着不可,头和双腿伸出水面,双臂在水下划动,旋转起来,像老牛推磨,转给几圈,就能从旋涡里逃生。水性提高了,就试探着到大河里去游,顺流而下,颠颠簸簸,从中山铁桥穿过,到庙滩子登陆,那就是“高水”了。然而,这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每到暑期,家长把男娃娃管得极严,严禁到黄河里“洗澡儿“,每晚当爹的都要用手指抠一下儿子的胳膊或腿,倘出现白道道,定然下过黄河,因为泥沙大,身上裹了薄薄一层泥沙,哪能没有白道道呢?那就得在屁股上留下十几条红道道。然而第二天就忘了屁股疼,又去“洗澡儿”,晚上又得留下红道道。第三天,聪明了,黄河里洗完了,就找清水擦一遍,自以为能蒙混过关,结果从发际、耳后发现了白道道,屁股上又增加了红道道。当爹的就将红印章盖在儿子的胳膊和腿上,这下“没治”(没辙)了,只好待在家里玩。命算保住了,但不是个“旱鸭子”,就是只会“狗刨子”的“穰水”(水性不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