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凌云风坚起了中指,示意青辰不要出声。恰在这时,漆黑一片的大屋霍地亮了起来,似乎有千百盏油灯同时点亮,刺眼的光芒从洞开的大门和窗户透出来,几乎将早已适应黑暗的将士们双眼晃瞎,所有人几乎下意识地眯起双目,手中利箭已搭在弦上。
“尊贵的客人,远道而来,怠慢了!”一个阴冷的声音用怪异的腔吟唱道,“尊贵的客人,不辞辛苦而来,请接受祖神的祝福,请接受祖神的慈悲,让祖神保佑你们,从此脱离苦海,远离尘世的煎熬……”
眼睛终于适应强光之后,将士们看清屋内的情形,每个人的心中瞬间便升起了熊熊的怒火。
只见宽敞的大屋内,铺着羊绒地毯的地上,十三四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席地而坐,每个人对面都盘膝坐着一个年轻的或者年迈的女人,她们与黑袍男子掌心相对,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绝望,以及恐惧,脸上的肌肉诡异地蠕动着,每蠕动一次,脸上的肌肤便失去一分润泽,如被吸去了水分的水果,干瘪了下去。
那些女人似乎正在忍受着极端痛苦的折磨,嘴巴不由自主地大张着,想要呼喊,可扭曲的肌肉却使得她们无法正常发声,只能发出些痛苦而压抑的“啊啊”声。
在那些围成圆圈的黑袍人中央,一个同样身穿黑袍,头戴一顶如鹿角一般的帽子,满脸褶皱、老得几乎掉光牙齿的老家伙正踏着怪异的步子,抖动着双手不停地吟唱着,在他的周围,倒着七八个女人或孩子的尸体,那些尸体犹如被吸光了水分的干尸,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皮囊,到死都不肯睁上双眼,一双双充满怨恨的双目就这么无语地叩问苍天。
看着屋内的情形,再愚笨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该死的黑袍人,竟然以夺取他人生命的方式恢复功力。
凌云风死死地盯着那个犹在舞动的老东西,眼神冷得如同结冰。鹿邑搂着瑟瑟发抖的青辰,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一声攻击令下,同样愤怒不已的士兵们绷在弦上的利箭纷纷离弦,利箭裹着风声呼啸而去,目标是居于中央不为所动、依旧缓缓踏着怪异舞步的黑袍人。
眼看着黑袍人就要被密集的利箭射成刺猬,然而就在箭头即将射进黑袍人体内的当下,密集如蝗的羽箭却怪异地在离黑袍人半尺远的地方静止了下来,并且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悬浮在半空中,如果不是黑袍人佝偻难看的身形犹在缓缓舞动,将士们会以为他们看到的是一幅静止的图画。
在大伙儿目瞪口呆、心神俱荡的时候,凌长风注意到了危险,连忙大喝一声:“危险,大家注意隐蔽——”
然而凌云风的提醒有些迟了,虽然大部分人即时反应过来,及时闪到树干或者土石后面,但仍有几人反应不及,被调转箭头射来的利箭射中。
“该死的——”凌云咬牙切齿地低咒。
早在凌云风发出警告的时候鹿邑便及时按住青辰的脑袋一同缩到一块大石头之后,所以并没有受到伤害,然而离他们仅两步远的一位士兵却没逃过厄运,身上至少插着五支箭矢,其中一支正中心口,只露出一小截尾羽在外面,显然心脏已被利箭射穿,已经活不成了。
鹿邑心如刀割地望着那张逐渐失去生气的年轻面孔,这个憨厚的小伙子在两个时辰前还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牛肉干送给他和青辰吃,和他并排坐在草地上说着自己美丽的故乡,说着等待自己回去完婚的青梅竹马……
那么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从鹿邑的胸间涌出,鹿邑捡起散落地上的弓,解下那名士兵身上的箭袋绑到自己身上,然后站了起来,娴熟地将箭搭到弓上,连瞄准都免了,就那么随意地一支接连一支将箭射出。
一见鹿邑不知死活地站起来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凌长风不由大怒,刚想大骂他不知死活,却愕然地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循声望去,却见先前还在跳着怪异舞蹈的黑袍人此时定定地站在那里,双手握着一支穿过他心脏的箭矢,低头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胸前只剩下一支箭尾的利箭,再抬起头望了一眼绷着脸一言不发地一支接一支地将箭射出的鹿邑,忽然惨笑一声,嘴角溢出一股黑血,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叫了起来:“箭神……竟然是箭神……哈哈哈……咳咳……”黑袍人的眼睛暴出浓烈的金光,怨毒地望了鹿邑一眼,霍地抬起手,宽大的袍袖往身前一掩,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踪影。
直到将最后一支箭射出,鹿邑才几乎脱力的垂下了手,身形摇摇欲坠,几欲昏倒,好在凌云风离他不远,几步上前,扶住了他。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凌云风搀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鹿邑。
“没事!”鹿邑微喘着应道。
“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兄弟们进屋里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凌云风道。
凌云风并没有去追问鹿邑因何能射穿那个诡异的黑袍人设下的屏障,带着十几个人小心翼翼靠近屋子。至于死伤的兄弟,不用他交待,第一时间便有人进行处理。
从屋里出来,凌云风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天空,从他的口中,众人知道这个村庄老老少少三十多口人无一人生还,全部被那帮畜生吸成了干尸,死状惨烈。而那些黑袍人,除了逃走的那个老家伙,其余人全部被鹿邑一箭穿心而亡。
凌云风带领众将士在树林里掘了三十多个坑,将那些枉死的村民安葬了,再一把火将十几名黑袍人烧成灰烬,等到天亮之后才带着众人返程。
去时八十余骑,回来时多了几名伤员,两具尸体,尽管知道死伤在所难免,但大伙仍旧有些悲伤。回到营地,将死伤人员交给后勤处理,凌云风径直到鹿子弘的营帐处报告战状。
“你是说,在关键时刻是邑儿破了那些人的诡异法力,还将那些人一一杀死?”鹿子弘显然不信凌云风的说辞,“邑儿何时有那么厉害的箭法?还箭箭命中心脏,无一偏离,且无需瞄准?就是你我,也没那能耐吧!”
“别说你,我这个亲眼目睹的人都不相信!邑儿的箭法你我又不是没领教过,简直是乱七八糟的,就算他闲得无聊日日在府中射着靶子玩,也断断没可能在短短数月时间内成为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箭术这玩意儿,除了多加练习,天赋最是重要,当初教他箭术的可是你,那小子的天赋有多差就不用我多赘言了,怎么就一下子有如神迹一般变成了传说中的神箭手了,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鹿子弘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想它,拍拍凌云风的肩膀笑着说:“操那么多心干嘛?邑儿有能力自保是好事,管他的能力是怎么来的,只要他安好就行!对了,青辰那丫头没事吧?听你说那丫头好像吓坏了,啧,她不是妖吗?怎么妖也这么胆小?”
“屁的妖,那丫头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有点呆,有点笨,有点小迷糊,却善良又天真,见到那些恶魔生生把三十多个活人吸成了干尸,吓得瑟瑟发抖,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估计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唉——”凌云风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这次行动带上青辰和鹿邑。青辰不用说了,现在都还说不出话来,鹿邑也一直黑着脸,心情非常不好。
“也是,那丫头跟在邑儿身边这么久,并没有丝毫恶意,反而这次为了救少风不惜损耗自身修为,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不为人世所容的身分,真是难为她了。”鹿子弘感慨地说。
要说鹿子弘和凌家兄弟为何那么坦然地接受青辰是妖的事实,实在是,他们在这世上见过了太多平白披着人皮,却干着残忍暴虐之事的恶魔,与青辰一比,那些人才是为世间所不容的妖,像青辰这么善良纯朴的妖,就算满天下都是,他们也会真心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