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之后,生活又归于平静,与往日相比,没什么不同,凌长风依旧忙碌,鹿邑和青辰依旧每日到药堂帮忙,陪着凌长风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回到小院休息。鹿邑和青辰之间,依旧如往日一般笑闹,只是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种很微妙的情愫,有时候,四目相对,两人便没有来由地微红了脸。而经过那不同寻常的一晚,鹿邑对青辰格外紧张起来,天气稍凉,便不忘帮她添衣加裳。
经过近两个月的忙碌,凌长风终于将一切事务安排好,在进行最后的工作交接时,他也开始为三人打点行装,准备过完冬至节便离开。
这一日,“长风堂”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那位病人是一位远行的游子,在外奔走多年,功不成名不就,近日偶然思乡,便想着回家看望老迈的父母,不想才走到半途,人便病倒了,开始时只是有些喉咙干痒,而后开始咳嗽,再接着便出现了潮热、身倦、神志昏沉的症状。他是倒在“长风堂”的门口被救起的,醒来后对“长风堂”的人感激不尽。
凌长风为那人诊断之后,发现那人的病情有些奇怪,虽然外表症状与普通的风寒极其相似,但他还是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于是命人将这个病人转入内阁,亲自照料。
内阁是一幢独立的阁楼,是为了用来隔离传染病患者而建造的。进出内阁的人员必须穿着一种从头罩到脚的连帽白色袍服,接触过病人者在出去后皆须换下袍服烫洗之后放在大太阳底下曝晒,双手则以澄清的石灰水浸泡之后再以干净的清水洗涤。
平日里内阁也时常有人入住,多是一些患了麻疹、风寒的重症患者,所以药堂的人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对凌长风坚持亲自照料这位病患有些微好奇。
那病人在内阁住了两天,病情非旦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咳嗽声整日不绝,甚至咳出了血,皮肤下更是陆续出现了一些鲜红的点状淤斑,此时的病者已是水谷难进,稍咽下去的东西转眼便随着剧烈的咳嗽呕了出来,如此又过了两日,那病患已是眼眶下陷,两眼无神,唇色鲜红如血,下眼睑淤青宛若恶鬼。至此,那病患的咳嗽倒是轻了许多,似乎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只是喉咙里传出的如抽风般的“嘶嘶”声听了令人心惊。
这几日,凌长风吃住都在药堂里,鹿邑和青辰只在吃饭时偶尔能见到凌长风,两人都知道凌长风遇到了棘手的病例,但凌长风坚决不准两人进入内阁,所以他们也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叮嘱凌长风注意身体。
又是两天过后,那病人已奄奄一息。一身白袍,口掩面巾的凌长风站在病者床前,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旁边一位同样装扮,只露出一双浓眉与清澈双眸的少年双手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汤,恭敬地说:“老师,仍是以这‘败毒饮’喂与他么?”
“清芝,你觉得,这‘败毒饮’还能对他起效吗?”凌长风侧目望着少年说道。
“学生觉得,不能!”少年说道。
“那依你看,他所患到底何症?”凌长风似乎想考考这少年。
“学生觉得……”少年沉吟了一下,微垂下眼睑,眸内闪过一丝悲伤,“他患的是疫病。他身上的症状,与学生幼年时家乡发生的瘟疫如出一辙,只怕,是那疫病要卷土重来了。”
凌长风眸光微闪,沉默不语。偌大的室内,只剩下昏迷中的病患凌乱而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凌长风端过少年手中的汤药置于一旁,吩咐那少年:“清芝,去将我前些时日养在药舍中的青霉糨糊取一罐过来。”
少年依言而行。取来糨糊之后,凌长风将罐子里渗出的有些混浊的黄色液体倒入一只空碗中,再调入一些温水,便要喂入那病患口中。
“老师,这不妥吧?”少年虽见过凌长风用这青霜糨糊帮人治伤,但是内服,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妥。
听闻少年的话语,凌长风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觉得,以寻常的方法治疗,他有几成机率可以活下去?”
少年闻言一愣,然后老实地说道:“一成也不到。”
“既然他活不下去几乎成了定数,我们又何妨换一种方法去尝试,成了,或许可以救他一命,不成,也便如此了。”凌长风说,“清芝,你要记住,医者必仁心,若没有仁心,便是草菅人命的庸医。但医者有时也要下得去狠心,你因看见过我以动物试药而造成一些动物惨死,所以并不赞成我将这种药用到人身上,但你也应当看到,有一些濒死的动物却因为这种奇特的药而恢复健康。所以,我在赌,赌这种药不会令这个人产生严重的过激反应,那么一来,救活他的机率便大大增加。”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轻声说道:“我懂了,老师。”
凌长风点点头,手下不停,将碗中不多的药液细心地喂入病人口中。
第二日一早,少年进去察看那名病人时,发现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下睑青影也消散了一些。少年见状不禁欣喜若狂,无意中碰倒了一只秀墩,惊醒了沉睡中的病人。
醒来后,那病人虽仍虚弱,却能在凌长风和少年的帮助之下,靠坐在床上慢慢地喝下小半碗炖得软烂的稀粥,精神也逐渐好转。几日之后,那病人完全康复,他自知侥幸捡回条命并非运气,而是因为凌长风的医者仁心,只是奈何身家单薄,自觉无能回报如此大恩,便在离去之前,朝着“长风堂”的大门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那病人离去之后,凌长风感觉风雨欲来,以他的见识,自然也知道那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是患了极为严重的疫病,很有可能,疫情已经不经意间在一些地方暴发,只不过影响还没大到惊动天下的地步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凌长风开始未雨绸缪地囤积大量物资,更是不停地派人进出深山,组织山民采收草药,并将草药的收购价格提升了一个档次,以刺激山民采收草药的热情。
囤积草药并不足为奇,但凌长风吩咐的一些事务却令人感到出奇。
例如,凌长风叫人大量收购普通山民用于引火的艾草。虽然艾草也入药,民间也会用艾草茸作艾炙治疗各种疾病,但这种艾草漫山遍野都是,农家人普遍拿来作柴薪,谁也没想过它还能拿来换钱,所以,只三四天时间,长风堂便积攒了数十车的艾草。
除了艾草,凌长风还叫人囤积大量石灰。囤积艾草也就罢了,艾草好歹是草药,总归会用得上,可是囤积石灰是什么情况?
凌长风还命人制作一缸缸的糨糊。好吧,囤积石灰也可以令人接受了,囤着待以后建房子也是可以的,可是这一缸缸的糨糊又算个什么事?难道长风堂准备兼卖糨糊吗?
手下不明状况的人暗地里不停地吐槽,却也依照凌长风的吩咐将一切做得妥妥当当。
几乎就在凌长风将一切物资准备妥当之时,邻县便传来了发生瘟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