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我去一所专科学校读书,专业是机械设计与制造。我从心里厌烦这个专业,但我的高考成绩让我别无选择。
机械系的功课繁重而枯躁,画不完的图纸、做不完的实验常常让人感到疲倦。但毕竟没了高考的重压,校园生活总体来说还是轻松的。
在这种氛围中,我的一颗心,似乎突然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开始对平日里视若无睹的一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阳光下发亮的树叶,天空中悠闲的浮云,细雨中濡湿的花瓣……所有的一切似乎化着了无形的手指,拨动了我心灵深处最隐秘的琴弦,发出了轻柔的响声……
不由自主地,我拿起了笔,开始记录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偶然的一天,望着自己越写越厚的笔记本,我问自己,为什么不去投稿呢?于是,我用心挑选了一篇自己最满意的文章,将它工整地抄到稿纸上,然后装进了信箱里;信封上的收件人,是晚报的副刊部。
当时学校的门口有着长长的阅报栏,里面展示着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类报纸。从我将稿件投入邮筒的那一天起,我便一日数次地停留在阅报栏前,将晚报的副刊看了又看;潜意识里,我盼望自己的文章能够出现在上面。
一周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我在晚报上,始终未能找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月后,当我站在阅报栏前将晚报的副刊从头看到尾时,我对自己的文章彻底死了心。就在我垂头丧气地离开阅报栏时,我的心底却响起了一个小小的、坚定的声音:没关系,接着写,你会越写越好的。
为着心底那个声音,我继续拿起了笔,继续挑选自己满意的文章寄出去。但无论我怀着怎样热切的心情去等待,最终等来的都是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堆积起来,几乎要将我压垮。一度,我对自己充满了怀疑,觉得自己永远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有一天恼怒之下,我撕碎了自己的笔记本,决定再也不写一个字。
那天夜里,当室友们全都安然入睡后,我依然辗转难眠。寂静中,我又一次听到了心底那个小小的、坚定的声音:没关系,接着写,你会越写越好的。
为了证明那句话,我重又拿起了笔。
求学的三年里,我不知道自己一共寄出了多少文章;而我,却从未在阅报栏里找到自己的名字。——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会继续写下去的。
毕业之后,我进了工厂做了一名技术员,每天忙忙碌碌地车间里穿行。但无论多忙多累,回到家后我必定会拿起笔,记录下心底的声音。
两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翻阅报纸。当我翻到工人日报的一个版面时,我愣了一下,因为那上面的一篇文章让我分外眼熟;接下来,我在作者一栏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来,我的文章发表了。那一刻,面对自己生平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我竟然心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激动,更没有丝毫的惊喜,似乎发表文章是件极平常的事情,就像春来花开一般。
在工厂里做了五年的技术工作后,我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做文员,做翻译,直到最终做了以文为生的职业写手。
真正以写作为业后,我才意识到,这是一条极为寂寞极为艰辛的道路。几乎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强大的阻力,而那种阻力,使我频频受挫。但无论挫折多深,我对自己都已不再失望不再怀疑,只为我的心底,一直都有一个充满希望的声音对我说:
没关系,接着写,你会越写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