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终于行得近了,一直来到众人所住的客栈这边,在刑捕房众人身前缓缓停下了脚步。
众人这才看得清楚,原来那个高的身影乃是一个老者,矮的身影却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那少女的身高还不及老者的腰间,一身如雪一般洁白的长袍,将她的身子紧紧包裹起来,长袍的大半截却被拖拉在身后地上;她头上披散的黑发向两边搭下,衬托出一张晶莹剔透的脸,上面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但见她双眼之中的眼珠却是暗哑无光,在眼眶里一动也不动。
看着少女的模样,倒有些像是志怪小说里的索命女鬼了,再看她一对暗哑的眼珠,莫非这少女是个瞎子?
谢贻香刚生出这个念头,那少女仿佛便已听出了她的心声,立刻转过头来,用那双暗哑的眼珠打量着自己,同时咧开嘴来,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笑声。
这一连串怪笑声直听得谢贻香心中有些发毛,身边的庄浩明已踏上一步,沉声说道:“老先生大驾光临,敢问有何贵干?”
庄浩明这话一出,谢贻香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将那少女身旁的老者给忽略了?莫非是因为这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过异常,这才吸引了自己全部的注意?
当下她不禁抬眼向少女身边那老者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其实也不是看不见,而是根本看不清。那老者浑身上下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当中,就连他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谢贻香都无法分辨出来,更别说是他的容貌神色了。谢贻香看了看身旁的程憾天、贾梦潮二人,只见他们脸上也是一片迷茫,想来和自己是一般的感受。
原来如此。谢贻香心念转动,立刻明白,事实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个老者,而是这老者让众人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莫非这便是江湖传说中那“化气留形”的境界?
所谓的”化气留形”,乃是以自己的无上内息感染旁人,从而使其产生错觉。如此一来,不但可以用气息掩盖自身的形貌,更能用气息误导对方的判断,产生惑人人心的幻象。然而在自己生平所见过的人里,就连师父刀王、父亲谢封轩和师兄先竞月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达至这般境界。恐怕只有当年那紫金山太元观的希夷真人,方能有此修为。
想不到在这湖广境内,居然会遇到这么一个旷世高手,谢贻香只觉刀鞘中的乱离躁动不安,无端涌现出一丝战意。
却听那白衣少女又是一阵怪笑声,牵动着脸上僵硬的肌肉上下抽搐起来。只见她缓缓抬了一只手向众人指来,自长长的衣袖中露出一截苍白的手指。谢贻香见这白衣少女这一指是指向自己身后,急忙顺着方向望去,被她指着的竟然是一脸铁青的贾梦潮。
贾梦潮怕这少女突施暗算,急忙退开一步,双手伸进自己的衣袖中,运气防范,却不觉对方有丝毫劲力来袭击。
想不到这一老一少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贾梦潮。庄浩明已朗声说道:“这位贾公子是我的朋友,此番随我一同前来。不知他是如何得罪了阁下?无论如何,他的事情老夫一人承担。”
众人听庄浩明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都是大惑不解。庄浩明顿了一顿,又说道:“我若是不许呢?”
眼见庄浩明忽然自言自语般说起话来,仿佛是中邪一般,谢贻香顿时明白。对方多半是用上了传音之术,只对庄浩明一人发功说话,因此旁人才不到对方的问话。想通了这点,谢贻香便紧盯着那个少女。果然,白衣少女那苍白的嘴唇略微一动,庄浩明立刻沉声喝道:“恕难从命!”
话音一落,庄浩明当即双手一扬,两条锦缎长袖已铺天盖地地挥出,仿佛是两条五彩巨蟒,张开大嘴向那白衣少女当头咬去。
他这一挥袖看似简单,却是暗藏玄机。左袖犹如雷霆收怒,呈阳刚之态,右袖则似江海凝光,取阴柔之势,当中暗合阴阳互济之道。
白衣少女似乎没看见迎面而来的两条长袖,依然露出诡异的一副笑容。她身旁的神秘老者却似乎动了一动,迎上了庄浩明的长袖。
刹那间众人只觉身边的气流陡然一急,那老者已缓缓退开了两步,回到了少女身边。继而一阵刺耳的破裂声响起,伴随着数十片五颜六色的破布漫天飞舞,却是庄浩明那两条锦缎长袖齐肩破裂,露出两条光秃秃的臂膀来。
两人这一交手只在弹指之间,却看得刑捕房另外四人心惊肉跳。庄浩明虽然算不上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年近七旬的她,内力早臻化境。再加上他身经百战,临敌对阵的经验更是比常人吃过的饭还要多,一直稳坐着刑捕房第一高手的位置。除了他那一身冠绝天下的轻功,这套“袖中日月”也是他的得意的功夫,想不到如今一招之间便被人击破,落得如此狼狈。
相比之下,最令人心寒的却是在场的谢贻香、程憾天和贾梦潮这三大高手,竟然连那老者的身形样貌都无法看清,更别说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招式手法。
一时间谢贻香的乱离、程憾天的金锏双双在手,贾梦潮的双手也扣住了袖中的六种暗器,就连后面的薛之殇也摆出了个五禽戏的起手架势。
这神秘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庄浩明的身子微微一晃,人已稳住身形。只见他双手一抖,闪现出一道耀眼的银光,一柄七尺长的银枪已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须知这柄银枪乃是庄浩明的成名兵刃,枪身内置机簧,可以伸缩自如,平日里都缩成一根短棍,深藏在他的袖里。如今遇到这等高手,庄浩明一惊之下,自己阔别十多年的兵刃终于迎风亮出,再现江湖。
众人虽知庄浩明是以这柄银枪成名,这却还是头一次见他使用,心中暗叫不妙。眼见庄浩明银枪虽已在手,身形却是一动不动,过了半响,他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那老者扬声说道:“我们五人今日便是战死在岳阳,也决计不会向你等妖邪低头。”
那白衣少女忽然收起怪笑,曼声吟道:“光明焚尽皆清净,常乐寂灭不动咒。尔等恶贯满盈,自有天谴,不需劳我天尊降罪。”
听她这一开口说话,声音竟是说不出的虚幻空灵,仿佛是从远山彼端飘来,又仿佛是从长河尽头传出,绝不是一个十来岁少女应有的声音。谢贻香听她说得晦涩难懂,勉强听懂对方是说自己一行人犯了什么罪过,所以要收到处罚。
那白衣少女说完这番话,人已轻轻地走上一步,用呆滞的双眼直视贾梦潮,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今日你所犯的杀生大罪,天尊早已知晓。我奉龙王旨意而来,特来赠你一物,你接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