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自古就有之，其中透明的叫做玻璃，不透明或半透明的被叫做琉璃，而透明玻璃可以制作夜光杯、千里眼或艾体（作者注：古代中国对眼镜的称呼），价比千金，只是制作起来却比琉璃困难很多，只能在炼制琉璃的时候因缘巧合下才能获得那么一点。
相对于其价格，炼制玻璃所需要的原料却常见而便宜得很。以我今天用的材料来说，也就是沙子、白垩、煤粉和绿碱。沙子在海边和河边随处可见，白垩可以方便地从石灰石中提取，煤粉就更不用说了。比较麻烦的倒是绿碱的制作，幸好我们找到制造绿矾油的好方法，可以大幅降低生产绿矾油的成本。
前面说过，绿碱其实是绿矾油和红碱的混合物，我还是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吧。红碱，后世中又称为碳酸钾，倒是比较容易制造，把海里的海草或普通的野草，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点火，就能得到草木灰了。把这样得到的草木灰放进热水中熬制，就能获得红碱，虽然费点事情，但也花不了多少钱。至于绿矾油，即之后有位高人命名为硫酸的东西做起来更麻烦了，这东西本来就是古代炼丹术士们酷爱的东西，说是有转化各种矿石的功能，但就是非常贵。通常的做法是将绿矾蒸馏煅烧就能得到，不过绿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我们现在用的方法是从愚人金，也就是俗称的黄铁矿或硫铁矿得到的。
制造绿矾油的方法，最初是从长白剑派的道士们手里半抢半偷得来的，之后我和周长青通过几次实际生产，慢慢琢摸出一套比较省力省钱的方法来。制造绿矾油的时候，先是找一个空地，然后努力将它弄得很平整，很平坦。然后，这个空地上面放一对砍下来的树枝和树干等，然后在其上面再放置一层片状的大的黄铁矿石块，摆放黄铁矿石的时候要注意互相垒在一起，尽量像个桌子似的。然后，在其上面再放一些事先弄碎了的小黄铁矿石。然后，就指挥工匠们把最底下的木头点燃，而黄铁矿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温度高了之后它就会像煤炭那样自己燃烧起来。等它燃烧起来之后，就可以往上再扔下一些打碎过的黄铁矿石，然后在最外面铺上一些泥土和草，最好留下几个通气孔，之后就基本不用管它了。
这样烧个十天半个月之后，我们就能在原来的空地上得到一堆灰烬和其他杂物。把这些东西全部倒进水桶，那些沉淀物就不用管，只是把透明液体倒出。后来我们遇到那位高人才知道的是，这种透明液体的是由硫酸铁和硫酸铝组成的。然后，我们就需要酿花露的时候用的蒸馏设备，用它将透明液体蒸馏，其中气化而出的气体引到其他地方，冷却后就会成为一种结晶状物体，同样是那个高人命名为硫酸铁结晶。而没有的液体，就没什么用了。最后，将那种结晶状物体，也就是所谓的硫酸铁结晶放入密封的瓦罐焙烧，使之蒸馏成蒸汽，待它冷凝，就会成为绿矾油，也就是硫酸。而这样得到绿矾油质地相当纯正，属于浓度很高的浓硫酸。于是，利用愚人金（黄铁矿）、一块空地、从酿造花露的设备改进来的蒸馏设备，以及半个月左右的耐心等待，我们就能生产出大量的绿矾油来了。更何况，我们这里有的是空地和人，黄铁矿也有的是，我们建立十几个这样的设施，基本能满足研制玻璃所需要的量了。这种绿矾油制造方法倒是相当费心思而曲折的，宋应星就几次表示，以后要自己出本书，题目为“天工开物”，专门把这些巧夺天工的工艺收录进去。
至于那位高人，还有他来了之后帮我们建立的新的学问---化学，我以后会一一讲解的。为什么绿碱有助于透明玻璃的制造呢？按照高人的解释是，红碱中有碳酸钾，绿矾油中有硫酸，两者结合之后就是硫酸盐和碳酸盐，具有良好的助熔作用和澄清作用，使我们能够容易地得到更透明的玻璃。也许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那一天，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对那位高人和所谓化学一无所知，更多时候只能在暗中摸索，努力自己给所看到的现象合理的解释。
说实话，我们用沙子、白垩、煤粉和绿碱所做出来的配方应该说是相当合理而有用的，而且我们用来炼制玻璃的炉窑也是几经修改，算是以我们当时的能力做到的最好的窑了。只是，天公不做美，那种透明玻璃的大量生产还是无法实现。拿着那些文书阅读，查看从最开始时候的盲目无头绪的尝试到现在的逐步规范化的研制步骤，我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微笑，应该说我们做得比以前好多了，也比南边的很多琉璃工厂做得好多了，需要的可能只是某一关键部分的突然突破而已。只是，这个关键部分到底是什么呢？我心里想着，消耗着整个下午的时光。
“大人，请用膳。”天开始暗起来，府里的李放过来通报。
“嗯。”放下了手中的纸，我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只是，等到看清今天的晚饭，我不由瞪起眼睛来了。“火锅，这大热天的你让我吃火锅？”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放，从小跟着我的仆人。
“大人，这是新来那个厨子的意思，说天气越热，越要吃火锅解去火毒，说是要以毒攻毒。”李放艰难地挤出点笑意回答，却是表现得有些惴惴不安：“他说他们南方经常那么做的。”
“是吗，知道了。”我点了点头，也没有心情多谈论这些，随便吃点就行了吧。不过，刚想夹点肉放进锅里的时候，火锅炉子里的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我从炉子底下捡出一块黑黑的还在冒火的东西。
“不是火锅用的木炭吗，难道…”说了一半，李放突然停了下来，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我夹出来的东西并不是木炭，而更像是一块煤，不错，那确实是煤。一瞬间，李放脸上就开始淌汗了，心里不停埋怨那个厨子，居然捅出这样的麻烦。要知道，眼前这个主可不是好惹的，不高兴起来，卡嚓咔擦，杀几个人都跟玩似的。火锅就要用木炭，这样味道才会香，放煤炭只是那些不懂享受的乡巴佬的做法。“大人，我去跟厨子说一声，让他换木炭上来。”
“不用了。”我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碳块看，虽然被抽出来了，碳块还在稳定而执著地燃烧着，我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把厨子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厨子被带过来了，不停地擦着汗，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这是什么？”我把半燃烧过的煤炭块放在他面前。
“大人，我可以解释的。”四十多岁的厨子淌着汗回答：“今天准备火锅，才发现府里的木炭用完了，做别的时间不够，就用半烧过的煤炭代替了。这其实没问题的，半烧过的煤块也能燃烧，而且没有一点烟，比木炭还好用，以前我们老家的一些大酒馆还用这种方法呢。”
“半烧过的煤块？”我喃喃自语着，努力捕捉那一瞬间的灵光闪烁，“你是怎么做的？给我仔细讲讲。”
听到似乎不是责备自己擅自把木炭改成煤炭，厨子放下些心来，慢慢回答：“这很简单的。把煤炭放进炉里燃烧，等到烧了一半的时候拿出来，用水把火浇灭就可以了。这样弄了之后，煤炭烧起来火力更旺，没有烟味，做出来的火锅软硬适中…”
“等等，你说什么，再说什么？”我叫了起来。
“火锅软硬适中，”厨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
“不，在那之前。”
“没有烟味啊。”
“再之前呢？”
“再之前是火力更旺啊。”
“该死的，就是这个。”我猛然醒悟，大力拍在桌子上，真气不自觉得流动，把桌子都给拍下一角来。厨子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面若死灰，不过我根本没有工夫理他。
“备马，我要去玻璃场一趟。”转过身，我对李放命令。
“是，大人！”李放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风风火火地骑着马绝尘而去，留下李放跟厨子在那边目瞪口呆地看着。
“咱们大人这是去哪儿呢，连晚饭都不吃？”厨子咽着口水，问旁边的李放。
“谁知道呢，咱大人一向是独断独行，谁也摸不透脾气。”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李放猛然醒觉起来，转过身，就劈头盖脸地责骂起来：“老赵，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想要我的命吗？大热天的做火锅不说，还把木碳换成煤炭，你要死自己死去，可别把我都给垫上啊。”
“呵呵，”厨子傻笑起来，“我这不是急吗。我刚做的菜都让你不小心摔地上了，也就火锅合适，不费劲，做起来又快。”
“那你也不能用煤炭代替木炭啊，”说是这么说，李放的声音不自觉地降低了下来，毕竟理亏在他这边，厨子本来做好的菜都让他打翻在地上，时间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只好央求厨子再弄出一顿晚饭来，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可别乱闹，我们大人可不比别家大人，那可是真地杀人不眨眼，我可是见识过的。别看平时挺和气，其实厉害着呢。”
“我看也没什么呀。”厨子不以为然地摇头，“我看大人挺好的，很少发脾气，也就你这个家伙老是大惊小怪的，还没见过大人责罚下人呢。”
“那只是表面现象，”李放嘟囔起来，却也不好跟这从南方来不久的厨子解释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