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狗狗!”沐媛儿声音里带着哭腔,甫一站稳身子,就挣脱沐清漪的搀扶,迈着小短腿追逐哈巴狗而去。
围着桌子站立的丫头见状,纷纷弯腰,阻截小狗的去路。
哈巴狗原是十分乖顺的动物,又一直被娇养着,何曾见过这种局面,受惊之下,愈发往桌子里面躲,并发出“汪汪”的叫声。
沐媛儿心里着急,脚步迈地又快又急,就有些不稳,身体一个前倾,还好两手用力扯着桌布,才不曾跌倒。
谁知却将桌上的嫁衣连同桌布一起给扯到了地上。
丫鬟们一声惊呼。
沐媛儿眼里却只有她的哈巴狗。
她急匆匆从嫁衣上踏过,钻入了桌子里面。
丫头和绣娘都吓傻了眼。
小苏氏的呵斥也慢了半拍。
实在没想到她跑得这样快。
沐清漪看着掉在地上,被踩了几脚的嫁衣,微抿了唇角。
“还不将大姐儿掏出来!”比起被踩脏了的嫁衣,小苏氏心里更担心沐媛儿的安全。
那狗显然受了惊,沐媛爬到桌子底下就十分危险。
丫鬟们领命,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衣裳,五个人将圆桌紧紧围住,一个大胆的弯下腰,矮着身子钻进桌子里面。
却见沐媛儿颠颠地朝嗷嗷叫的小狗跑去。
“狗狗别怕,我在这儿呢!”沐媛儿蹲下身子,轻柔地将小狗抱进怀里。
原本有些暴躁的哈巴狗,在沐媛儿怀里发出一声充满委屈意味的呜咽声。
跟在沐清漪身后的鸣琴,这才疾步走上去,拾起嫁衣。
屋子里虽然没什么灰尘,然沐媛儿方才抱着小狗玩了会儿,鞋上难免沾了些灰,大红色的嫁衣上,浅浅地印着几个小脚印。
鸣琴连桌布和衣裳一起抱着,也不敢大声地抱怨,心里却始终有些膈应。
哪个女儿家不想自己的嫁衣十全十美?谁可曾愿它沾上一丝脏污?
沐清漪神情却十分平静。
在鸣琴看来,则带着些许异样,她甚至看都没看嫁衣一眼,也和丫头们一起,弯腰看着桌子下面。
小苏氏亲自上阵,将沐媛儿带狗一起抱了出来。
不忘伸手在沐媛儿的小屁屁上象征性地拍了一下,“方才那么危险,你怎么尽瞎跑!”
沐媛儿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
眼里立刻含了两泡泪。
可怜兮兮地抱着哈巴狗,“娘亲欺负我,我要保护小白!”
小苏氏心疼地不行,将她搂在怀里,“小白有丫头们保护,你若有个意外,叫娘如何自处!”
沐媛儿依旧委屈地不行,歪在她娘怀里哼哼唧唧。
小苏氏少不得温言软语地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沐媛儿方破涕为笑,从小苏氏怀里直起身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正色道:“娘,我不怪你了。我去和小白玩。”
小苏氏点了点她的额头,让奶娘好生跟着,放她出去了。
沐媛儿连嫁衣也忘记了看,乐呵呵地抱着小白去院子里玩耍。
小苏氏这才一脸愧色,看了眼鸣琴怀里紧紧抱着的嫁衣,对沐清漪道:“大娘,实在对不住,这孩子……”
沐清漪浅浅一笑,“小孩子,难免的。”
“这嫁衣自是不能穿了,我从陪嫁里掏一笔银子,改日买几匹红布,重新绣,再招两个人加紧赶着些,应该绣地完。”
九月已经过去一半,除去沐清漪的嫁衣,府里也要安排人手,做各处的冬衣,是以并不如何清闲。
但小苏氏既已有了承诺,沐清漪也懒得在这上面花心思,只屈膝对小苏氏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大嫂了。”
这嫁衣能否穿上身,还两说。
接下来的两天,王琅白天忙着召集各处掌柜,安排运送货物事宜。
还要四处打理,以期将肖衾白安然无恙送出上京城,同时协助朱宥笙四处捉拿歧陇山乱贼。
晚上好不容易得些空,沐清漪命鸣琴紧闭房门,插上门闩,锁好窗户,做足避而不见的姿态。
王琅不得不堵在屋顶掀瓦片,奈何沐清漪掩了帐幔,侧身往里睡着,紧闭着双眼,理也不理。
王琅纵身跃下,轻步走到床前。
他没有动手去挑帐幔,只是挨着床榻站定,“我总想着让你安心待嫁,这些需要操劳的事,应当待婚后我们一起来应对。”沐清漪头半掩在被子里,似睡沉了一般。
“自重生归来,我就立下誓言,要夺回原本应当属于我的东西,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以及你都是我誓死不放手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将你娶到手,自不愿你与他有丝毫的牵连。”
沐清漪掩在被子里的身子僵直了一瞬,又慢慢变软。
王琅继续絮絮叨叨,似一个人自言自语,不论她醒与否都不再重要。
“前世你那样决绝,你说地每一句话我都记地清清楚楚。”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你若心里有怨,就怨着罢!”
沐清漪依旧毫无声息,连呼吸都未紊乱一分。
王琅神情苦涩,踏着微薄的晨曦,疲惫地返身离去。
沐府外面,街市上,已有早起的商贩挑着担子,忙碌开来。
王琅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缓慢走着。
天还不十分亮,披着一层迷蒙的黑纱,恰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他十五,是与世无争的少年,无意于府里的明争暗斗,以及嫡母别有目的的示好,故百般央求父亲写了封信,带着小厮,轻装简从前往西麓书院求学。
谁知在途径一处深山时,马车忽然受了惊,林子里冒出来一批强盗,轻轻松松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那些人一刀抹了车夫的脖子。
而待在车厢服侍的书童则趁他慌乱的一瞬,从靴子里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入他的小腹。
许是害怕的缘故,那小厮力道并不如何大。
王琅震惊之下,凭着一股本能用力推开小厮,并拔下插入身体的匕首,抬脚将小厮踢出了车外。
一个强盗反手一刀利落地送那小厮上了西天。
解决掉两个大活人后,那些收了前的强盗纷纷将举着粗黑的大刀,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不着急上前,悠闲至极的模样,在外面起着哄。
猫抓住老鼠后,并不立刻吃掉,而是百般把玩,不然怎么享受猎捕的乐趣?
“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竟值五千两银子!老子行走草莽这么多年,还没杀过这么贵的命!”其中一个粗声粗气,头领模样的人说道。
下面的小厮纷纷起哄,“可不是!”这一顿,可够兄弟们吃上两三个月!
王琅听了,心里拔凉一片。
“喂!车里的小哥儿,你倒是自己走出来给大爷们瞧瞧,若是长得俊俏,我们可以将你带回寨子里玩儿两天,再给你一个全尸!”头领模样的人笑嘻嘻朝他喊话。
王琅直觉得气血上涌,一手握住匕首,一手紧捂汩汩冒血的小腹,恨不得走出去,与他们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