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后不久，沐清漪来了葵水。
此次不同以往，疼痛非常。
鸣琴拿了汤婆子给她捂上，又熬了姜糖水喂给她，却一点用处也无。
沐清漪疼地卧倒在床，双手捂紧汤婆子压着肚子，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明明流着冷汗，心里燥热个不行，那个地方却怎么也捂不热。
鸣琴束手无策，不得已，只好禀明了小苏氏。
小苏氏心里有数，估摸着是药效起作用了，连忙去向沐苏氏禀告。
沐苏氏这次表现地十分仁慈，亲自写了帖子，找了京中一位擅长千金科的吴老夫人来给沐清漪瞧病。
吴老夫人出生医药世家，自幼醉心于医术，于先前的乱世之中反倒习得一身好医术，偶尔京中贵妇贵女，若身上有些不适又不好对大夫言明的，多半会找吴老夫人相看。
沐苏氏能请来这人，沐清漪心里倍觉差异。
事有反常必有妖，她可不信沐苏氏忽然之间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她前世每次来了葵水，第二三日会稍感不适，从未像今日第一天就疼地如此厉害。
一定是哪里还不够小心，被人趁虚而入了。
这个老吴夫人，就算她医名在外，沐清漪也不敢信十分。
“姑娘，还请伸出手。”
沐清漪依言伸出右手，吴老夫人将干枯的右手搭了上去，双指轻按她的脉搏。
半晌，才将手指撤了下去。
“平日饮食有无贪凉？”开始问她问题。
沐清漪摇了摇头。
“冬天是否手脚发冷，以前可曾受过冻？”
沐清漪皱眉想了想。
她先前对着沐府的说辞是独自在外漂泊，难免风里来雨里去，那么冬天受凉则是天经地义，若摇头否认反倒引人起疑。
沐清漪只好迟疑地点了点头。
吴老夫人眼里一片了然之色，声音缓慢而清晰，“小姐这是体虚宫寒之症，恐是小时落下的病因，且最近天热，饮食贪凉，方才引发。我先开几副药喝着，日后切忌食用性寒之物，更不能触碰凉水，同时用热水泡脚，慢慢调理，应当会有些许起色。”
虽然大夫说话习惯性会留有余地，沐清漪听后心里顿时一冷。
若真能治好，不会说得这么不确定。
体虚宫寒意味着她日后一定孕育困难，若她嫁过去多年没有诞下子嗣，王琅纳妾势在必行。
最有可能的解决方式就是她自己做个大度的大妇，主动从身边挑个人送到王琅的床上去，待那丫头生下孩子，再抱到自己身下抚养。
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欢爱，还要忍气吞声抚养他们的孩子！
还不能有任何怨言。
谁让她不能生！
沐苏氏这一招，直击要害，果然狠毒！
沐清漪在被子底下，捂住肚子，握紧了双手，忍受着体内剔骨剥筋般的疼痛，咬了咬牙龈，看着坐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吴老夫人写药方的沐苏氏。
难怪今日沐苏氏今日会化身贤良嫡母，原来是特地过来看她被打倒的惨样！
吴老夫人写完药方后，见她实在疼痛难耐，自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炼制的药液。
耗时耗力，量也小，等闲极少用到。
吴老夫人将瓷瓶小口对准沐清漪，“小姐先喝了，应能暂缓你的疼痛。”
沐清漪无法推拒，只得一口饮下。
趁吴老夫人转身放瓷瓶的时候，一撇头，将药液吐到了枕头底下。
小苏氏拿起药方，交给贴身丫头，嘱咐其速去取药，又亲自取了红封，交到吴老夫人手上。
“劳烦夫人走这一趟。”
吴老夫人接了红封，“姑娘家的身子，还是得细心调养放好。”
小苏氏含笑应是，“不若老夫人再写张饮食禁忌的单子，我也好比对着给大娘做吃的。”
吴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还是大奶奶思虑周到。”便又坐下，列了一条长长的单子。
丫头很快抓好了药，直接在别处熬好，送到了清幽居。
鸣琴接了药，放在桌上，“大娘疼了许久，方睡下。这药待大娘醒后，我重温了，喂给她喝。”
丫头点了点头，回去复命。
暮间，沐侍郎听闻府里请了大夫，又得知是沐清漪身体不适，忙过清幽居探望。
沐清漪喝了药，脸色仍旧苍白地厉害。
从发作开始沐，滴米未进，也不曾下过床。
沐侍郎不料竟如此严重，忙问鸣琴是怎么回事。
他也知道，这清幽居的丫鬟，只怕只有这个是和沐清漪一条心的。
鸣琴将吴老夫人日间的话原本不漏地讲了一遍。
沐侍郎听完皱眉。
沐清漪起身，靠着床架，“娘亲虽度日艰辛，却从未断过儿的吃喝、儿幼时更不曾淋过雨或是受过冻，也不知为何会体虚。”
沐侍郎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如从牙缝里挤出一般，“她能找人把你娘的脸弄成那样，又有何事是做不出来的？”
沐清漪低垂着头，犹豫半晌，还是虚弱地开口，“求父亲救儿一命。现在就算有药，儿也不敢喝！”
沐侍郎霍然而起，怒目圆睁，“她还会在药中作怪不成！”
“听闻就算是相同的药材，所含分量不同，药效也会不一样。”鸣琴在一旁大胆补充道。
沐侍郎默然，最终还是道，“我去求母亲，还是让你搬去秋禧堂。只是这事没有证据，只怕告诉她老夫人也只是徒增她的烦忧。”
沐清漪点了点头。
沐太夫人因为秋姨娘那件事，深受刺激，对于沐府后宅之事，大有撂挑子之意。
现在沐清漪舔着脸搬过去，已是打搅了老人家的安宁，若又拿一件没有证据的事去烦她，想必沐太夫人也会心生反感。
沐侍郎又于晚饭前，带着鸣琴跑了趟秋禧堂，让鸣琴将沐清漪的情况复述一遍。
鸣琴说完，被沐侍郎挥手退下。
沐侍郎面色羞惭地看着座上的老母，声音里满是苦涩，“儿子不孝，以这般小事叨扰母亲。”
沐太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声音平静，“说吧，何事？”
“儿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沐侍郎接二连三地叹着气，全无以往的风流洒脱，沐太夫人也不急，静静地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