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静姝悠然地喝着茶,等着沐清漪的回答。
见她面色犹疑,也不着急。
直到将一碗茶喝完,才轻描淡写道,“若拿不定主意,就交给我吧。她犯了这样的事儿,置你于不利境地,落棋作为她的妹妹,是一定要受到处置的,不然对其他人也起不到震慑作用。”
“母亲要如何处置她?”沐清漪知道,一旦杜静姝打定主意,其他人都只有服从的份,她若帮着求情,落棋的下场只会更惨。
杜静姝从小就教导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一切按规矩行事,便有例可循,不可有任何例外,所以上辈子她罔顾任务和杜隐私奔,才会遭受杜家暗卫疯狂的击杀。
哪怕她是杜静姝的女儿,做错了事,也只能经受处置。
杜静姝抬眸看了沐清漪一眼,见她目中没有怜惜不忍之色,心下稍慰,“毒哑,废掉一足。”
“那她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沐清漪着急道。
杜静姝忍不住轻笑,“她有眼睛可以看,有手可以写,有脚可以走,如何会没用?”
看来是已经想好了她的去处。
沐清漪抿了抿唇,不愿再问下去。
杜静姝却主动说了,“她会在两个月后救下朱宥笙,按照朱宥笙一贯的行事,定会在兴建中的勤王府里为她寻份差事,日后的事,就看她的本领了。”
本朝惯例,皇子及冠,大婚之后便要之藩。
然而因先太子谋逆一事,皇太孙暂居东宫,却无储君的身份,朱宥笙被特许于京中缔造府邸,同样未被立储。
朝中敢说话的文臣少之又少,东宫一日不立,圣朝就不稳固,只可惜,今上心意已决,开国至今,死的文臣武将多如牛毛,御史台更像是个摆设。
而杜静姝的筹码,还是压在了朱宥笙身上!
“娘。”杜静姝是那个掌控棋局的人,最不喜的大概就是别人打断她的计划,何况沐清漪现今没有任何切实的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沐清漪哑了哑嗓子,终究提起了另一件事,“二十来日后就是成国公府杨老太君七十大寿,儿送何礼比较合适?”
“老人家约莫就喜欢些佛经、佛像,精巧些的刺绣,你看看哪样拿手,挑一样吧。”
“是。”沐清漪应了声,就不再说话了。
杜静姝见她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心里到底有些不忍,“不若用双面绣绣一副松鹤图?”
取福寿延绵之意。
沐清漪点了点头。
杜静姝叹了一声,从座上站起,“你若有何难处,写信告知于我。”是打算走的意思。
“就不多留两日么?”
杜静姝摇了摇头,“江南出了些事,我是抽空赶过来的。”
能够让杜静姝亲自赶过去处置的,那事情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然而她不愿说,沐清漪便觉得自己亦没有要问的必要。
沐清漪随杜静姝走到屋门外,沿着门前的小路走下去,直到路的尽头停着一辆马车,杜静姝攀上马车,对她摆了摆手,“回去罢。”
沐清漪点了点头,还是等马车在视线里消失不见,才转身往回走。
王琅先前又来过一次,将别庄缺的东西补齐,并详细罗列了杨老太君的喜好。
杨老太君年轻的时候跟着王太爷南征北伐,上过战场,杀过敌,甚至救过王太爷的命。
三十六年前,王老太爷战死沙场,成国公子承父业,而杨老太君自此回到京城,含饴弄孙。
平日里,杨老太君与沐太夫人差不离,大多时间消磨在佛堂里,偶尔听听戏,品品茶,还养了只鹦鹉,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嗜好。
“我祖母那个时候的人,与现今闺阁长大的女子很不同。她谋略才干都不逊男子,若不是碍于是身份,当能活得更潇洒恣意些。”王琅当时忍不住对她说道。
沐清漪低眉听着,提议道:“不若按照老太君的身形,打造一身盔甲?”
王琅闻言,觉得好笑,“若老太君不给你这个面子,未当面穿上身,你又该可如何?”
沐清漪却已在心里打定主意,“这盔甲一定要轻便、柔软,且防身效果极好。”
“就算你找到材料,做出来也得花一大笔银子!”王琅忍不住给她泼冷水。
“我管着你的账本,支几千两银子,算什么!”沐清漪回地大气。
“那该如何对外交代?”王琅斜挑长眉,打趣地看着她。
沐清漪顿时垂下头,丧气道,“名不正言不顺的,拿着金山银山也用不成。”
王琅顿时笑得顺眉顺眼,“夫人且忍耐些时日,不日后,为夫的钱,你想如何花便如何花!”,
沐清漪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既然做不出来,那就画出来或者绣出来好了,绣工之前已经亮过了,完全上不得台面,就只有靠画的了。
想到此处,沐清漪连连叹气,当初光想着藏拙去了,没个技艺傍身,如今行起事来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杜静姝来之前,她已经草草画了个大概,各处如何着色都已想好,又拿傍身的几两银子,托鸣琴去买好了纸和颜料。
杜静姝走后第二日,沐清漪起了个大早,简单用了些早膳,打算着笔开始画。
日头高照时,沐清婉和小苏氏来了。
沐清漪听到外面的人声,瞧了眼桌上画了一半的轮廓,让鸣琴收拾了,起身出门迎接。
“我在家里好求歹求,爹爹总算松了口,准许我和大嫂一块儿过来。长姐这些日子受苦了。”沐清婉一下马车就飞奔过去,握住沐清漪的手,十分亲热。
沐清漪看着她和小苏氏浅笑道,“妹妹和嫂子冒着这么大的日头过来,才是受苦了。”
小苏氏望着姐妹二人,“回屋去说吧,这日头晒地!”
沐清婉急忙拉着沐清漪走在前面,小苏氏则在后面,以手帕遮着额头,四处打量着。
“长姐,你怎住得这么简陋!”沐清婉推开门,忍不住一声惊叹,松开沐清漪的手,内内外外打量了一圈儿,“这地方可怎么主人,明日就随我回沐府!”
又见鸣琴从床架后面走出来,顿时玩心大起,“方才不曾见你,是不是偷偷在房中藏了什么东西?我得找出来看看才行!”语毕,径自绕过鸣琴,拨开帐幔,绕到床架子后面去,一尺见方的地方,摆了张方桌,上面铺着卷成一半的宣纸。
沐清婉将宣纸拿出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长姐,这一定是你的大作!”
沐清漪脸上带着笑,目光里却清冷一片,“你太抬举我了。”
“这是大娘为杨老太君准备的贺礼,因元娘和大奶奶来了,奴婢才想着收拾到床后面,挪出地方,招待您和大奶奶。”鸣琴在一旁诚惶诚恐地解释。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妹妹想看就看吧。”沐清漪寻了个杌子坐下,以手拨弄着指甲,颇悠闲地说道。
先前她在别庄待了十几日,不见小苏氏和沐清婉来过,昨日娘亲一来,她二人便闻风而至,打得什么主意,当人不知道么。
只是不知是沐侍郎回去后对着沐苏氏发了脾气,还是别庄有人走漏了什么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