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珠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这次是真心的。
林梓萼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对着朱明珠敛衽行了一礼。
“今日的事,实在是对郡主不住,然事已至此,若郡主心里实在气恼不过,小女愿意也吃一个长虫的李子,权当给郡主赔罪。”说完,也不管亭中小姐目中或惊讶或看好戏的神色,吩咐丫头将桌上摆着的李子一个个掰开。
朱明珠冷哼了一声,拿帕子拭了拭眼泪,没说话。
被掰开的李子一个个摆在桌上,各个肉汁鲜嫩,不带一丝瑕疵。
终于所有的李子都掰完,却不见一个长了虫的。
林梓萼一副颇有些为难的神情,“看来此处是找不到另一个长虫的李子了,不若郡主回王府后,找一个来,叫个丫头送到林府,小女一定当着她的面吃下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亭中有些眼见力的小姐们终于意识到,一向端庄得体的林大娘,生气了。
本来好好的寿宴,一群姑娘们说说笑笑,叙叙旧,气氛好好的,偏偏这明珠郡主不识趣,偏要找人家麻烦。
你是郡主就可以仗着身份为所欲为么?何况眼前这位,日后嫁了人,以后见了面可只有你向人家行礼的份儿。
那些转过弯来的小姐便渐渐起身,走到林梓萼跟前,虽不太敢出声得罪郡主,但好歹不围在她身边出声劝慰了。
渐渐的,朱明珠身边就只剩了她一个。
她又气又急,立时嚎啕大哭起来,林梓萼无法,只得吩咐丫鬟,叫了母亲和平亲王妃过来。
自己则拿了湿润的帕子,轻柔地揩着朱明珠脸上的眼泪鼻涕,“小女知道郡主受委屈了,若实在无法纾解,便请王妃过来做主,郡主快莫哭了,哭伤了眼睛,可不好了。”
“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朱明珠一把扯过林梓萼手的帕子,又猛地伸手,对准她往前一推。
力道之大,林梓萼猝不及防之下,往后退了一步,腰椎碰到了桌沿,立时“冷嘶”一声,用手按着后腰,歪跌倒地。
“姑娘!”
“姐姐!”
“林元娘!”
屋中顿时惊叫声一片,乱糟糟地吵成一团。
林梓橦动作最快,拨开人群,赶至林梓萼身旁,扶起她的身子,让她靠着自己的肩,“长姐,你撞到哪里了?”
林梓萼痛得冷汗淋漓,但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摇头道,“没事,后腰有些疼。”
林梓橦眼里带着凶光,恶狠狠地瞪了朱明珠一眼,“我姐姐若出了什么事,林家断不会善罢甘休!”
“妹妹!”林梓萼闻言一急,连忙挣扎着起身,“妹妹年纪小,性子冲动,言语无状,郡主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朱明珠自幼被人宠坏了,哪曾见过有人对她横眉竖目的,立时忘了哭泣,冷下脸道,“你对本郡主无礼,还不掌嘴!”
众人再也料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关键时刻,还是王玉瑶站了出来。
林梓萼嫁过去后,可是她嫡亲的表嫂,方才不曾出声儿,是她自幼与朱明珠交好,如无必要,自然两方都不好得罪,现在朱明珠摆明不愿善罢甘休,她也没有不管的理。
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儿,又是圣朝一品公爵成国公府嫡出的四姑娘,朱明珠就算再发疯,也得看她一份薄面。
“好了,明珠姐姐。”王玉瑶掏出帕子,亲自给朱明珠擦泪,“想想咱们的父辈当初陪着今上打天下时,风餐露宿的,树根草皮都啃过,我们身为儿女的,吃个带虫的李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朱明珠的生父就是陪着今上打天下落下一身的伤病,渐渐耗垮了身子去的,她若再矫情下去,可不是当众打了她父辈的脸!
朱明珠再任性胡闹,听了这话,心里也生出一种敬畏。
亭中的吵闹总算平息了下去。
王玉瑶安抚好了朱明珠,又往王玉屏使了个眼色。
王玉屏讷讷地站在这儿,在王玉瑶一再催促之下,才问道,“妹妹有何事?”
王玉瑶心里叹了口气,“三姐姐帮我看看林大娘如何了?”
王玉屏“哦”了一声,见林梓萼抿着唇,微阖双眼,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梓橦神情愤懑,实在想不通,这明珠郡主平日里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倒连累长姐受苦。
她接过王玉屏手里的帕子,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有劳三姑娘,劳烦您帮我扶着长姐一下?”
王玉屏点了点头,扶好林梓萼,方便林梓橦腾出一只手,给林梓萼擦汗。
林大夫人迎完宾客,正乘软轿往后院来,却被个丫头撞了个正着。
“观莲亭里闹起来了,夫人快去看看!”小丫头一句话说得口齿不清,神情分外焦急,林大夫人心里一沉,连忙让轿夫加快速度。
因而她几乎是和平亲王妃、林二夫人、小苏氏同时到达的观莲亭。
明珠郡主见生母来了,鼻子一酸,立刻起身扑倒了她的怀里。
林梓橦气的呕血,也不管不顾地大嚷起来,“娘,姐姐被郡主推倒,撞到了桌子,起不了身啦!”
“还不先将大娘扶起来!”林大夫人也顾不得安慰哭泣的郡主,对亭中的丫鬟厉喝了一声,随即放柔了声音,“此处拥挤,二丫头,你带众位小姐去亭子外湖边吹吹风。”
林梓橦自然不依,但拗不过林大夫人,只好起身,缓和了颜色将众位小姐迎了出去。
王琅抱着沐清漪穿过月洞门,问丫头寻了间客房,将她抱了进去。
沐清漪直到丫头阖上门,才倏然睁开双眼,瞪了王琅一眼,鼓着腮帮子道,“快放我下来。”
王琅见她突然清醒,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手将她放到地上,嘴里抱怨道,“你怎么总是让人不省心。”
沐清漪抿住唇,“我是为了帮林府元娘解困,吸引大家注意力才装晕的。”
“亭中那么多家小姐,如何轮到你来出这个风头!”王琅怒极反笑,低声质问道。
“还不都是为了你的缘故!”沐清漪才不理会王琅脸上的怒气,委屈地说道。
“为我?你倒是说说,如何是为我?”王琅胸中怒气翻腾,闻言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芒,看着她,阴冷地问道。
似乎她若说不出个死丑寅卯来,他就要她好看似的!
沐清漪仰起头与他对视,眸子却放空,视线不知聚到了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