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一壶酒一弯月一个人,那人长衫散乱随意的披在肩头,月光落下人影恍惚的几欲消散。
“怎么还不睡。”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楚栾一口酒入喉,漠然问。
“主子特意在寺风的饮食中下迷药,而不曾对流水下药,不就是希望流水来找您。”淡漠无情的声音,“主子是信不过寺风吗。”
“并非不信任,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不过流水,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在我面前。”楚栾侧头看向来人,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半睁的琉璃瞳孔中满目迷离,“我知道慕容家只有你和慕容子安两个继承人,而慕容子安又是嫡子,是慕容家作为下任继承人在培养的人,他那样的人不仅不对你这个威胁除之而后快,还尽力护着你,我想了很久也观察了很久,才渐渐发现原来在他面前的你是一个安静甚至怯懦的小孩。”
蓝衣小厮在旁一言不发。
“所以能告诉我吗,为何在我面前不掩饰你的本性。”躺椅中的人不耐侧头的累人姿势,懒散的抬起一手,露出姣好白皙的手臂撑头,目光放向远方不知名的一点。
“寺风说过,其实主子和我是很相像的人。”
“噢?”
“他说主子和我的感觉很像,我想过大概是因为主子和我都是可以不在意世俗,却决不会抛弃亲人的人,我信任把我带到家主面前的慕容正君,而主子也信任着把我送到主子面前的家主大人。”
“把你剔除族名的慕容正君,你竟还能如此予以信任,而一直护你周全的哥哥却不得你信任,为何?”楚栾谈话性质渐起,“不要站在我身后,坐吧。”
流水波澜不兴的脸上疑惑一闪而过,他其实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譬如如果有一天家主大人或者栾大人做了什么对主子不好的事,但我想就算如此,主子一定也是一如既往的信任着他们,相信他们不会做有害主子的事。至于哥哥,不是不信任,只是一旦尝到被他宠爱的感觉,就不想再失去,直到现在再也放不下伪装。”
“是嘛。”明月皎洁,楚栾抬眸望去,良久才神色漠然的开口,“其实我怨过他们,在他们把我丢进书院时,在女帝给我难堪要我选择时,在我跪在东宫门口三天三夜时,我怨娘亲明知我处境困难,却不来看我,我怨爹爹明知我的彷徨,却三入汴京不曾相见甚而连只言片语也没有……”慵懒的身姿躺在椅中缓缓道来,轻轻闭目只觉脸侧滑过一瞬的湿润,清风微拂徒留脸颊的冰冷。
“主子……”听着楚栾浅浅淡淡的声音,流水心中一片酸涩。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楚栾摇摇晃晃的起身,仰头喝完一坛酒,笑容悲凉,垂首间酒壶尽碎。
流水起身,向来平静的神色带着几许慌乱。
“流水,”楚栾背对着流水,语中无丝毫醉意,好似刚才的脆弱只是一场梦境,“我给你五万两银子,我要你建立一个名为‘非天’的暗组织,五年内我要士、农、工、商、江湖和朝廷中有一半的人是从‘非天’所出。”楚栾递过一个白玉珊瑚簪,又拿出一把玉骨折扇,正书“醉生梦死”,反书“唯我逍遥”,两手行书却是完全不同,一手****缠绵,一手张狂万分,“你的和我的,记住。”
——非天,阿修罗在佛语中的称呼。
“主子,你……”流水接过白玉珊瑚簪,眸中光芒不定。
“不必多问,照做就行。”
楚栾负手而立,唇角勾起的笑容那是看透一切的了然,存于乱世中的第一家,青阳氏家主的娘亲,百年出其一的武状元父亲,他的家人又何须用他微不足道的力量去保护。
娘亲随意写来的随心二字,宣纸中透出的狂妄让他默然,所谓随心便是能够承担自己所做下的一切,他终解其意。那就让他随心而活吧——在他拥有了可以让他足够强大的力量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