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梅教书的学校在古桥东侧。她每天下班回家为抄近路,就推着单牢从坡度很陡的桥上通行。她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在这所小学任教,一晃就是两年。
她又看到他在河西岸画那座古老的弓形桥。他年轻英俊,神情专注。
她走了过去,很专业地瞅着画夹上古桥苍老的轮廓。
他扭过头,很自信的样子:“怎么样?”
“你是指画?”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他把画笔放进脚边的小桶里:“你是说我画得不好?”
她莞尔一笑:“可以这么理解。”
其实他俩只是初识,却有种一见如故的亲近。
再次在西桥堍见面时,他自我介绍:“我叫阿力,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美术策划。从前对就读美术学院很有信心,没想到在两年前的高考中名落孙山。不过,当画家仍然是我的梦想。”
可惜!她深表同情,又给予鼓励:“画家不一定都是科班出生,自学也能成才嘛。”接着她竟情不自禁地向他披露了自己的身份。
最初的印象很重要,它甚至可以认为是频繁接近的路标。阿力对这位年轻漂亮、活泼天真的女教师非常好感,就有了邀请她光临自己寒舍的勇气。他和他的父母分开住,老人们有时候会和艺术氛围格格不入,为了艺术,他就借用公司的一间小房,辟成了自己的天地。
星期天傍晚,殷梅果然按图索骥找到了他的住处。
阿力高兴地说:“我预感你会来,所以一天都没出门。”
她轻盈入室,清灵的眼光扫尽零乱的纸张、笔刷、颜料、色板,又环顾四壁皆满的“习作”。于是乎一些“执著”、“勤奋”之类词藻便在教师的胸中荡漾。末了,壁上一幅红梅水墨画勾住了她的视线。画技相当不错,红梅栩栩如生。最使她惊奇的是,画中红梅好生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他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凑近她说:“你的名字叫殷梅,所以对这株红梅情有独钟?”
殷梅一笑:“当然哪。”
阿力很得意,也很坦诚。“实不相瞒,这红梅不是我的创意,是照着葫芦画瓢——写生下来的。”他点燃一支烟,说,“要看看实物吗?”
她好奇,跟随他步入阳台。花架上,摆放着六七盆花卉,仙人掌、菊花、茶花,惟有一株红梅盆景鹤立鸡群,格外引入注目。她连忙趋身上前,仔细瞧着:繁叶青翠,花苞粉红,枝干虬曲,根部凸突、苍劲。最为奇特的是,壮干粗根的结合处竟非常明显地构成一个“古”字,犹如刻刀雕琢而成。
“这树桩盆景哪儿来的?”她脱口问道。
“对你,我不保守秘密。”阿力一副轻率地样子,说,“一年前,我路过一条巷子,在一家院墙上看到了这株红梅,非常喜欢,就……就拿来了。”
“拿?我看是偷的吧?!”她困惑地说。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偷花不算偷。”他脱口而出,却丝毫没注意到女友神情的变化。
殷梅早已认出,这盆树桩红梅,是她爸爸的。为培育这株红梅,她爸爸费了不少心血。一年前,摆在院墙上的红梅不胫而飞,她爸爸病例了,病得不轻。现在,被爸爸视为珍宝的“红梅”就在眼前,可已成为朋友的尤物。她生气极了,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
“偷花不算偷?偷花不算偷……”她喃喃地嘀咕着。
他莫明其妙。
“君子不夺人所爱!”她重重地甩出一句,走了,头也不回。
阿力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出女友突然发怒的原因。
不久,殷梅家的院墙上有红梅绽放。殷梅父亲捧起失而复得的梅花,又惊又喜,精神大振。
又过了一年,殷梅在市报上看到一条消息:阿力的国画在省青年画展上获得了银奖。不过,获奖作品不是那株临摹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