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论〉
少康
伊尹
子贡
皇太极
六韬
孙吴
名将
间胜
五间
间本
用间
别五
间法
间助
间邻
间要
腹心
「少康」
用间始于夏之少康,使女艾间浇。
〈左传哀元年〉云:「少康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豕壹],遂灭过、戈。」
「伊尹」
殷之伊尹,尝身为间,疑之者,迂儒也。
〈孙子用间〉篇云:「殷之兴,伊挚在夏;周之兴,吕牙在商。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者也。」
《困学纪闻》云:「伊、吕圣人之耦,此战国辩士之诬圣贤。」
按:伊尹,圣之任者,拯民水火,即身为间,何伤?伯厚拘儒,识隘未化。孙子之言,当自有据,未可臆驳。孙子称尹为挚者,尹本名挚。蔡邕《释诲》云:「伊挚有负鼎之衒。」注云:「挚,伊尹名也。」可证。他书称为尹,犹称为阿衡、保衡,非名也。
「子贡」
圣门高弟如子贡,尝用间以成功矣。
《李卫公兵法》云:「子贡、使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术成功。」
按:子贡用间事见《家语》。
〈家语屈节解〉云:孔子在卫,闻田常将欲为乱,而惮高、国、鲍、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鲁。孔子闻之,会诸弟子而告之曰:「夫鲁,坟墓所处,亲母之国,不可不救。今吾欲屈节于田常以救鲁,二三子谁为使?」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夫鲁者,难伐之国,而君伐之,过矣。」田常曰:「鲁,何难伐也!」子贡曰:「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其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若伐吴。夫吴,城高而厚,池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亦;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夫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又欲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下恣则争,是君上与主有隙、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笛、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若缓师,吾请往见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诺。
子贡遂南见吴王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而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甚为王患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威暴齐而服强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愿王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越王今苦身劳士,有报吴之心。待我伐越然后可。」
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必私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夫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义者不绝世。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若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君,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悦,乃使子贡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问。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然后可。』如此则破越必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意,而令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者,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也。」越王顿首再拜曰:「孤少失前人,内不自量,乃与吴人战,困于会稽,痛入骨髓,日夜焦唇干舌,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暴猛,群臣不堪,国家敝于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此则报吴王之时也。今王诚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宝以悦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吴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圣人所谓屈节以求伸者也。」越王大悦许诺,送子贡金百镒,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报吴。
后五日,越王尽境内之兵,使大夫种顿首言于吴王曰:「东海役臣勾践使者臣种敢修下吏,问于左右。今闻大王将兴大义,诛暴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尽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领,铁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吴王大悦,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耳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之兵以伐齐。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预办,不可以胜敌。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奈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子贡去而之鲁。
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吴、晋争强。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因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于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越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
按:此子贡用间事,《国语》、《越绝书》、《吴越春秋》、《史记》皆载之,与《家语》所载,大略相同。子贡之间,即《孙子》:「五间」之「生间」也。其间齐、吴、越、晋,即《李卫公兵法》:「间邻」之法也,而其策特妙,其辩尤精。
「皇太极」
我朝太宗文皇帝,亦尝用间以杀明经略袁崇焕,而奄有天下。
〈明史袁崇焕传〉云:先是,崇祯六年八月中,我太祖高皇帝晏驾。崇焕遣使吊,且欲以知虚实。我太宗文皇帝遣使报之。崇焕欲议和,以书附使者还报。七年十一月,大清兵越蓟州而西。崇焕入护京师,与大军鏖战,互有杀伤。都人骤遭兵,怨谤纷起,为崇焕纵敌拥兵,朝士因前通和议,诬其引敌胁和,帝颇闻之。会我大清设间,为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宦官知之,阴纵使去,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十二月朔,再召对,遂缚下诏狱。
「六韬」
《太公六韬》亦重用间。
《太公六韬》云: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释间」
周公撰《周礼》,所言之「邦汋」,即间也。
〈周礼秋官〉云:士师掌之八成。一曰邦汋。注云:汋,读如酌,斟酌盗取密事,若今刺探事。
《尔雅》谓之「俔」。
〈尔雅释言〉云:「间」,俔也。疏云:反间,一名俔。
《左传》谓之「谍」。
〈左传桓十二年〉云:楚师伐绞,分涉于彭。罗人欲伐之,使伯嘉谍之,三巡数之。又〈宣十八年〉云:晋人获秦谍,杀诸绛市,六日而苏。又云:谍告曰:楚幕有鸟,齐人其遁。又云:晋侯围原,谍出曰:原将降矣。
按:谍即间也。《说文》云:「谍,军中反间也。」谓佯为敌国之人,入其军中,伺候间隙,以反报其主人。又,郑康成〈周礼掌戮〉亦注云:「谍,谓奸寇反间者。」又,杜预《左传》注亦云:「谍,伺也,兵书谓之反间也。」又,郭璞《尔雅》注亦云:「间,《左传》谓之谍。」
《礼记》谓之「觇」。
〈礼记檀弓〉云:晋人之觇宋者,反报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子罕哭之哀,而民悦。殆未可伐也。孔子闻之曰:「善哉!觇国乎!」
《鹖冠子》谓之「[人圣]」。
〈鹖冠子王鈇篇〉云:[人圣]、谍足以相止。
《史记》谓之「中诇」。
〈史记淮南王传〉云:「王有女陵,慧,有口辨,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约结上左右。」孟康注云:「音侦,西方以反间为诇。王使其女为诇于王。」师古注云:「诇,有所候伺也。侦者,义与诇同,然音异。」
按:〈唐书李思行传〉云:「唐公将起,使觇诇长安。」又《张说传》云:「窥诇时事。」音义皆读上声,从师古读。
《后汉书》谓之「侦候」。
〈后汉书循吏传〉云:「止侦候戍卒。」《左传》注云:「谍者,亦曰游侦。」
《尔雅》注、《左传》注,谓之「细作」。
郭璞〈尔雅释言〉注云:「间,即今之细作。」
杜预〈左传宣八年〉注云:「谍,往来间谍者,今谓细作。」
「孙吴」
古兵书若《孙子》、《吴子》皆重用间。必用间,乃能先知敌情;必用间,乃能离散敌众也。
〈孙子用间〉篇云:「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而知敌之情也。非圣者,不能用间;非微密者,不能得间之实。」
《吴子》云:「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上下相咎,是谓事机。」
「名将」
古名将若李牧、信陵、韩信、李光弼之伦,亦皆重用间。
〈史记廉颇传〉云:「李牧,赵之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谨烽火,多间谍。」
〈史记信陵君传〉云:「魏公子信陵君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负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
按:用兵贵知己知彼。而欲知彼,则必用间乃能知。且知,贵知之于事先。敌将至,得为备;敌非至,得毋恐。〈孙子用间〉篇云:「贤将胜人成功,先知也。」信陵用客为间,能先知赵猎非寇,倘赵寇非猎,信陵亦必先知也。信陵长于用间,与《孙子》之言英雄所见略同。考《史记》,信陵所著有《魏公子兵法》。其书言用间必精,今《孙子》十三篇传,而《魏公子兵法》不传,可惜也。且信陵善间,而后魏王中秦间,信陵竟以间废,亦可慨也!
〈史记淮阴侯传〉云:「韩信兵欲东下井陉击赵,赵成安君聚兵井陉口,号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明谓成安君曰:『韩信远斗。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其势,粮必在后。愿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不至十日,两将之头可致戏下。』成安君不听,广武君策不用。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大喜。乃引兵遂下,大破赵军,斩成安君,禽赵王歇。」
按:韩信使间往视,之广武策不用,乃进击,自是要着。使用而进,则为擒矣;不用而不进,则失机矣。进退之当,全在使间一视。今之军行进止,可不间视哉!
〈唐书李光弼传〉云:「饶阳贼五千至九门,光弼谍知之,提轻兵敛旗鼓,伺贼方饭,袭破之且尽。」
按:信陵以间而按兵,光弼以间而锐进,惟先知虚实也。欲知虚实,在先用间。
「间胜」
古名将之遇名将也,用间者胜。若秦白起之与赵廉颇遇,皆名将也。秦用间,则秦胜矣。秦王翦之与李牧遇,亦皆名将也。秦又用间,则秦又胜矣。
〈史记廉颇传〉云:「秦与赵兵相距长平,赵使廉颇将,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刮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又云:「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补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王翦因急击赵,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按:廉颇、李牧,皆赵将,皆为秦所间,皆为郭开间死。颇后又为郭开间废。《史记》云:「赵王思复用廉颇,使使视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使者既见廉颇,颇为之一饭斗粟、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可用。使还报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以一郭开而间二良将,后之为三军者,尚其勿轻听细人之言哉!
「五间」
用间之法,《孙子》所言之五间,最为精微详尽。
《孙子》云:「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为神纪。」
五间:一曰乡间,因其乡人为间也。
《孙子》云:「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者也。」注云:「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
二曰内间,因其党羽为间也。
《孙子》云:「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注云:「因其在官失职者,若行戮之子孙与受罚之家,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按:及寇之党羽伪官而用为间,为内间;即其城中受害之民而用为间,亦内间也。
三曰反间,及用敌间而反间之也。
《孙子》云:「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者也。」注云:「敌使间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间也。」萧世诚《孙子》注云:「言敌使人来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归相告,故曰反间。」《李卫公兵法》云:「若敌使人来,欲推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啖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将我虚以为实,我即承其弊而得其志矣。
四曰死间,以罪人为间,死其间以行吾之间也。
《孙子》云:「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者也。」注云:「作诳之事于外,佯漏泄之,使吾间知之,吾间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事输谕敌,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间则死矣。」又云:「敌间来,闻我诳事,以持归,然皆非所图也。」二间皆不能知幽隐深密,故曰死间也。萧世诚《孙子》注云:「所获敌人及己叛亡军士,有重罪系者,故为贷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间窃闻之。吾因纵之使亡,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间。
五曰生间,以智者为间,间既行,而生还报我也。
《孙子》云:「生间者,反报者也。」注云:「择己有贤才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报,故曰生间。
「间本」
五间相济成,而以反间为乡间、内间、生间、死间之本。
《孙子》云: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注云: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舍人,守舍之人。先知之,有急则呼之。不见呵止,亦因此知敌之情。)令吾间必索知之。
敌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注云:舍,居止也。令吾人遗以重利,复导而舍止之,则可令诡其辞。)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注云:因敌反间而知敌情,乡间、内间者,皆可得使。)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注云:人主当知五间之用,厚其禄,丰其财。)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注云:反间,五间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
「用间」
秘密以神其用,厚赏以结其心,始可以用间。
《孙子》云:「三军之亲,莫亲于间。(注云:若不亲托,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泄我情实。)赏莫厚于间,(注云:厚赏之,赖其用。)事莫密于间,(注云:间事不密,则为己害。)间事未发而先闻,其间者与所告者皆死。」《李卫公兵法》云:「凡见皆须隐密,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按:《史记》言:「秦求晋鄙客间信陵也,行金万斤。汉使陈平间楚也,出黄金四万斤,听所为。」盖非重金,不能行间也。今饷既匮矣,万不能以如许金行间。然过吝金,亦间不行。莫若汰兵,练而选锐。锐选则饷减,而以所减饷金之半行间,斯两得之矣。至于行间贵密,则大《易》言之矣:「机事不密则害成。」兵机皆贵密,不独用间为然也,而用间尤宜密。
不密,则楚建之事可为鉴。
〈左传哀公十六年〉云:楚太子建避费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注云:请行袭郑之期。子木即建也。)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
不厚,则苏辙之言可为戒。
苏辙云:太祖用将备边,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寡,而兵力不分。今则不然,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坚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易人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闻不过于熟户,敌情不可得。臣愿陛下择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虽有强敌,不敢辄近。
「别五」
《李卫公兵法》所言五间,与《孙子》相表里。一曰因邑人,即乡间也;二曰因任子,即内间也;三曰因敌使,即反间也;四曰择贤能,即生间也;五曰缓罪戾,即死间也。
《李卫公兵法》云:间之道有五: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任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
「间法」
卫公论间,又有间亲、间能、间助、间邻、间左右,诸间法。
《李卫公兵法》云: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有间其纵横者。
按:间君,若子贡之于吴越是也(见前);间亲,若秦间之于信陵是也(见《史记》,详后。);间能,若苏厉之于白起是也。《战国策》云:苏厉谓周君曰:「败韩、魏,杀犀武,攻赵,取蔺、离石、祁者,皆白起也。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则周危,君不若止之。」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善射,百发百中。有一人过曰:『善射,可以教射矣。』养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百发百中而不以改,善息,少焉气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前功尽矣。』今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过两周,践韩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尽灭,公不若称疾不出也。」
「间助」
间助,若张孟谈之于韩、魏是也。
《战国策》云:智伯、韩、魏三国之兵,乘赵之晋阳城,赵王之臣张孟谈阴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二国之君伐赵,赵将亡矣,则二君为之次矣。」二君曰:「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君即与张孟谈阴约三军为之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禽智伯。
「间邻」
间邻,若张仪之于楚王是也。
《战国策》云:秦欲伐齐,齐、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谓张仪曰:「奈何?」张仪曰:「臣请试之。」南见楚王曰:「齐王之罪,期于敝邑之王甚厚,敝邑欲伐之,而大国与之欢,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令,而仪不得为臣也。大王苟能闭关绝齐,臣请使秦王,请商于之地六百里。若此齐必弱,齐弱则必为王役矣。则是北弱齐、西德于秦,而私商于之地以为利也。则此一计而三利俱至。」楚王大悦,使使绝齐。齐、秦之交阴合。楚使受地,张仪曰:「从某至某广从六里。」楚王大怒,伐秦,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
间左右,若秦间之于郭开是也。
间纵横,若燕人之于苏秦是也。见《战国策》。
「间要」
方今于间能、间助、间邻诸间法,正可神明变化而用之。
按:方今用间,以间能、间助为要。如铜仁之寇,其伪官之能者,有伪将军、伪军师。间其伪将军,若种世衡之间野利(详后);间其伪军师,若陈平之间范增(详后),而寇如失左右手矣。又土寇、苗匪股数繁多,股分不易击,股合尤难歼。能间离一股,即少一股之助。若张孟谈之间韩、魏与其助阴合(见前),班超之于莎车,即其助反间,其间皆可也。至于论间邻,今之寇无所谓邻也。然土寇与苗匪,其势犹之邻也。为今之计,莫若间土寇以击苗,间苗匪以击寇。抚降之不可,则利动之;利动之不可,则爵诱之;爵诱之不可,则威胁之。思结之而反间之,则两为间而两相攻矣。苗与寇之相攻也,譬之两虎相斗然,强必伤,弱必毙。待弱毙而强伤,事半而功倍矣,正不必遽以人与虎斗也。又譬之猎然,嗾猎犬搏狐兔可矣,又何必遽以人与狐兔搏而相伤哉!今不用间而遽以兵练与苗与寇战,是犹以人与狐兔搏也。以良民与逆民互相伤,非计也。惟间苗与寇斗,则均之逆民也,胜固可喜,败而死伤亦不足惜。以兵练助其威、壮其胆、制其后,而收其功可矣。
古人间邻之法,师其意而变通之,大可用于今。读古人兵书,不必泥其词而刻舟求剑,贵神明而变通之也。
「腹心」
卫公又言:敌之腹心,旁诱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固而诱之。
按:敌之宠嬖、腹心,旁诱以间。若张仪以厚币事楚怀王之用事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是也。
敌之失势,利啖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敌有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重利,诡相亲附,探其情实而致之。
夸诞者,尊奉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敌有多词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间而反间之。
稽留者,潜听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并昵,朝夕慰谕,倍供珍玩,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旦暮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耳者潜于复壁中听所闻。使既迟违,恐被责怪。必是,窃心事。我知事计,遣而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