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一块金饼,装了满满一盘子,发着极具诱惑的光芒,将我整间屋子映成了金黄色。十一匹绢堆满床头,各色各式,应有尽有。似乎在骄傲的暗示:我这辈子都不用为穿衣服发愁了。
看着这批飞来横财,我忽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几个月之前,我还为能得到一所像样的宅子欣喜不已,而现在,把我手上的钱全拿出去,能买二十所我住的这种宅子。一年之前,我还为了能填饱肚子到处奔波,现在就算天天美酒佳肴,这些钱也足够我挥霍一辈子。母亲向来节俭,辛辛苦苦才攒下几个钱,准备留给我娶媳妇用。可就算我十辈子娶妻,也花不完现在这些钱啊。
我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过去我一直为了生计而忙碌。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当时的我很羡慕那种衣食富足的生活,也一直为了能过上这种生活而努力。现在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为什么却觉得心里很空虚?我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为什么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叹了口气,我揉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伸出手去触摸那些给我带来“幸福”的金饼,指尖传来的是一阵冰冷。我犹如醍醐灌顶,在那一霎那醒悟。“原来,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轻声地自言自语。
以后应该怎么做?摸摸悬在腰间的宝剑,我心中有了答案。
中平六年(189年),我在公孙将军手下过了将近一年的太平安逸日子。但这一年整个天下却实在不怎么太平。先是在四月,在位三十四年的皇帝刘宏驾崩,皇子刘辩继立为少帝,改元光熹,其母何太后临朝听政。何太后的哥哥官拜大将军的何进与袁绍等人密谋诛杀那些位高权重的宦官们。并招西凉刺史董卓入京勤王。不想事情败露,张让、赵忠等宦官趁何进进宫之机,共同将他杀死。袁绍于是率兵杀尽所有宦官,京城大乱。董卓趁此机会率兵进入洛阳,废掉少帝,不久鸩杀之,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又改元初平。从此董卓尽揽朝政,皇帝成为他的傀儡。掌权之初,董卓便用加官进爵的方式收买士族名流。公孙将军便是在此时被封为前将军。刘虞更是被封为大司马。但董卓自封相国、独霸朝纲还是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不仅如此,他还放纵士兵烧杀抢劫、*掳掠。自己也收集财宝、恚乱宫廷,无恶不作。董卓的倒行逆施弄得洛阳附近的百姓怨声载道,最后终于激怒了各方诸侯。十二月,公孙将军接到了谯郡曹操发来的檄文,檄文曰:
“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将军见了檄文大喜,点齐部下一万五千兵马,发兵去助曹操。不止将军,曹操的檄文所到之处,共有十八镇诸侯争相响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诸路军马,多少不等,多则三四万,少则一二万,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幽州距离洛阳实在太远,为了抓紧时间会合诸侯,此次将军派出的一万五千人全是骑兵。大军行动迅速,穿州过郡,这一日已来到青州平原郡。正行进间,前面忽然出现了数十骑人马,打一面黄旗立于道左相迎。我慌忙报与将军,将军见了来人大喜,催马上前相会。我领二十白马义从相随。
将军打马来到为首一人马前,勒马停步,笑道:“玄德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对面那人身长七尺有余,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他见将军相问,在马上一拱手,答道:“伯圭兄一向可好?刘备有礼了。年前曾蒙兄长保举做了这平原县令,听说兄长大军过境,特备薄酒,请兄长入城歇马。”
将军大笑,“即是玄德相请,那少不得是要叨扰的。”笑声嘎然而止。将军惊讶的指着刘备背后的两个人,问道:“这两个是玄德什么人?”
我早就注意到了将军所指的这两个人,应该说,这两个人对我的吸引力比站在他们前面的刘备要大的多。作为一名侍卫,为了能更有效的保护主公的安全,观察四周形势做出合理判断必须具备的能力之一。而这两个人就绝对能威胁到将军的人身安全。别看他们只有两人,却用一种无形的气势压得我们这边二十个人抬不起头来。与他们相比,我们这些百里挑一的白马义从简直就像一群孩子一样不堪一击。就连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在战场上与他们相遇,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拿起武器迎战。难道这就是我与绝顶高手之间的差距吗?
“不行,再怎么说我也是白马义从副队长,如果此时面露怯色,自己被人小瞧是小事,将军的脸该往哪里搁?”想到这里,我暗中提气,奋起全身之力,堪堪抵住对面排山倒海般压来的气势。与对方的闲庭信步不同,我已进入了一生中最紧张的临战状态。双腿紧夹马腹,上身微向前曲,臀部只是虚坐在马鞍上,随时准备着前冲。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双目圆瞪,钢牙紧咬。就像一只上了场的斗鸡,只有竖起全身的羽毛才敢向对方叫板。
刘备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窘境,听到将军相问,赶忙回话,他指着左侧那位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之人说道:“此人是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又指着右侧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之人说:“此人是我三弟,姓张名飞字翼德。此二人都是我的结义兄弟。”
将军对二人观察良久,半晌方才叹道:“这才是真英雄啊!”言语中不无羡慕之意。
“伯圭兄谬赞了。”刘备赶忙谦恭地说:“我看伯圭手下才是真的英雄辈出,你身后这二十人哪个不是出众的豪杰?呃……”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没有办法,我现在的表qing动作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没想到刘备并没有因此而小看我,打量我一阵后反而惊呼道:“伯圭,你这名侍卫仪容秀丽、英气逼人,绝非寻常之辈,他是什么人?”
将军回头看了我一眼,不无骄傲的回答:“玄德,你可听说过我幽州十四岁少年位母亲一件寒衣,深山射虎之事乎?”
刘备大惊,两只眼睛更是紧紧盯住我,似乎生怕我会飞了一般,看的我浑身不自在,一不留神,好不容易运起的气也散了,好在对面的关羽张飞也不似刚才那样专以气势压人,这是我才发觉原来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刘备指着我,问将军:“他便是公孙选?”
“奇怪,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到了兖州都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心中暗想。
将军得意的道:“正是。”接着转过头来向我吩咐:“擒虎,还不上前来见礼?刘备刘大人乃是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玄孙。当今天子的叔辈,天下少有的人杰。若能多向他求教,你应该会受益匪浅。”
听到将军叫我,我不敢怠慢,赶忙提马上前来,并在将军身后一个马头的距离处停下。向着对面的刘备一作揖,高声说道:“见过刘备大人。小人兵甲在身,另有护卫之责,无法行全礼,若有得罪处还请大人见谅。”
“应该的,应该的。”刘备用他那招牌式的带些磁性的低沉声音回答,看着我的眼中竟有些不舍之意。看的我心里热乎乎的,还有些感动。
刘备已经将我的神色全看在眼里,眼中满是笑意,转头又对将军说道:“备果然不虚此行,除了见到伯圭兄,竟又结识了另一位真英雄。今天可实在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听刘备居然指我为英雄,我十分惭愧,我心知肚名自己距离英雄这两个字还差的远。不过第一次被人称为英雄,我的心里还是偷偷有些高兴的。对这位刘大人也更添了几分好感。
“哪里哪里,玄德这两位义弟才真的是人中龙凤。但不知他们二人现居何职?”看来将军对这两人真得很感兴趣。
刘备回答:“关羽为马弓手,张飞为步弓手。”
将军闻言拍手笑道:“巧了,擒虎年幼,尚需磨炼,我也是让他做一名马弓手。不想如今天下强者,尽为弓手,说起来也是一件奇事。”
我又朝关张二人看去,正巧他们二人也在看我。关羽对我微一颔首,我忙以礼相还。张飞却如同见到了好玩的事物一般,一直盯着我看。眼睛都不眨一眨。
我们三人毕竟不是这里的主角,将军与刘备两人又闲谈几句,话题就转到了当今的天下大事上。谈到如今皇帝年幼,董卓专权。两人都叹息不已。那刘备更是双目红肿,几度欲哭。我实在有些困惑,这刘备怎么说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居然说哭就哭,也不怕人笑话。
将军一边劝他,一边又对他说:“玄德,如今董卓作乱,天下诸侯共往伐之。我看你当这小小县令实在屈才。不如弃了官,跟我同去讨贼,又能匡扶汉世,你看可好?”
刘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收拾一番,便带着两名义弟与我们一同上路。
当我们的大军到达陈留,其他诸侯业已聚齐。所带兵士扎营两百余里,很是壮观。作为此次讨董联盟发起人的曹操杀牛载马,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各路诸侯首先公推袁绍为盟主,绍再三推辞方应允。于是,大家共制盟约。盟约中写道:“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盟主袁绍念完盟约,诸侯歃血。之后袁绍便开始分派任务,他命袁术押运粮草,让孙坚为前部,先行向虎牢关进发,各路诸侯也随后跟进。
这几天将军一直很忙,不仅要操持军务,与其他诸侯一同议事,还要接待不时前来的拜访者。由于我是宿卫,随同将军参加结盟大会的是宣宗,所以我对这几天发生的大事知道得也并不多。就算知道的也是向别人打听来的。 大军在陈留没有驻扎几天,各路诸侯便带领所有人马,一同向西进发,矛头直指虎牢关。
不过还没到关前,便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董卓派了手下大将骁骑校尉华雄屯兵虎牢关,打败了孙坚,还斩了孙坚部下祖茂。盟主袁绍大惊,催促各路诸侯赶快进军,不一日,大军已到关下。
各路诸侯刚刚扎完营寨,还没来得及停下喘一口气,华雄已经引兵杀下关来,用长竿挑着孙坚赤帻,来到寨前叫阵,十分的嚣张。诸侯虽不情愿,但恐怕闭门不出会影响全军士气,只好列阵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