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没能马上把太守印绶拿到手。将军还出征在外,又和谁要去?只好苦苦等着,抽空陪着徐晃在城中逛了几次。徐晃是个持重的人,虽然对我家发生的事有所察觉,但却从不过问。由于他在蓟城这里无事可做,我怕他闲时烦闷,便投其所好花了好大力气弄来几册兵书。不想徐晃见书大喜,爱不释手。自此天天秉烛夜读,彻夜不倦。更是再没有了出游的兴趣。我放下心来,且对这位兄长更增敬意。
这边的事情不用我再操心,但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呢。母亲得知我被将军委以太守重任,喜得合不拢嘴。连说祖宗有灵,我公孙家终于又出了一位能出人头地的大人物。更早早筹划起我的婚事来,甄姑娘也因此被留了下来。不仅如此,母亲还天天向我追问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好在将军没过几天便率军归来。不敢违逆母亲的话,我迫不及待就登门求见。将军问明我的来意十分惊讶,他清楚我不是一个对权力十分看重的人,自然要问我原因。我不好不说,吞吞吐吐的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将军听完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拍拍我的肩膀,边笑边对我说:“想不到擒虎也到了为婚事发愁的年纪了。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拿上大印你就上任去吧,不用再做那个小小的县令了。省得回家还要受老婆的气。”将军说到这又大笑起来,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有件事还是一定要说清楚的。我见将军笑声渐止才又请示:“将军,我能不能半个月后再去上任?那位甄姑娘我想先送她回家去。”
将军大大的不以为然,摇头嗤笑道:“送回去,还送回去干什么?她既然是你的人了,理所当然要住在你家。难不成你那准岳父还真敢说堂堂右北平太守辱没了他的家世?他女儿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我还是有些为难,期期艾艾的说:“将军,这样做恐怕不好吧。怎么说我也该把此事的原委和她家里人说清楚,免得他们担心。”
“这样啊,既然你为难,我便亲自修书一封给中山相。向他说明此事,让他向你准岳父转达。这样就可以了,也就不用你再费力跑一趟了。”接着他沉吟一阵,眼前一亮。“想好了,这封书信就这么写:字谕中山相,我部下大将右北平太守公孙选无意间救得你部甄某之女,因见她知书达理,温婉和顺。已向我秉明欲纳为妻。我欲成人之美,故将此事知会于你。你将实情告知甄某,叫他无须挂怀即可。”将军说完此番话后哈哈大笑。
我暗中咧嘴,心说这怎么能行。忙委婉相劝。
将军摆摆手对我说:“擒虎放心,词句我自会再加斟酌。不过我这幽州刺史的面子,他不敢驳回的,你就安心择日成婚吧。”
我还想说什么,这时正好有人将象征右北平太守身份的银印墨绶取来。将军把印绶拿在手上看了看便随手塞给我,接着却一改之前的轻松模样,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擒虎,这印绶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从今天开始,你既要为人夫,又要做一郡太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不留心了。遇事该多动脑子,不能老是义气用事。明白吗?”
我听将军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赶忙敛容受教。看着将军那十分郑重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关靖军师的影子。将军此时说这番话,会不会真的意有所指?
由于我一阵愣神,忘了再与将军争辩甄姑娘的事。等到想起来,将军已经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挥手命我退下。我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躬身退出。
无奈之下,我只好捧了印绶回家。至少母亲那边已经可以做个交待了。让我头痛的是该如何向甄姑娘交待,总不能直接对她说不许她回家吧。想了半天我也没找到一个好办法,只好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母亲大人,请她出面帮我解释。出乎意料,母亲没费什么唇舌便让甄姑娘留了下来。具体她们是怎么谈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何日成婚,母亲早就有了打算。她说既然我马上就要回右北平当太守了,那就再等一阵子。待我们在那边安顿好之后再隆重筹办。我自然以她的意见为准,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这几日一直是我住在前院甄姑娘住在后院,院子本就不大,我又常往内院跑。所以和我的准夫人也算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我们相见都没什么话好说。甄姑娘虽很漂亮,但我还没有非常喜欢的感觉。加上那天她说过的一番话令我有些不满,所以我每次见到她时心里老有些怪怪的。甄姑娘似乎也知道我不大得意她,见到我时总是看我眼色行事,说话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两人之间就更不自在了。
母亲却看不得我们如此“相敬如宾”,数次悄悄叫了我去对我“耳提面命”。更一直制造我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经过母亲“教诲”,我也开始努力对她和颜悦色,两人也作了几次深入些的闲聊。我越来越发现,原来甄姑娘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姑娘。温柔美丽、贤良聪慧,难怪我母亲那么喜欢她。之前我们两人之所以会有很深的隔阂,一部分是由于她忽逢大变后心中慌乱,心思不像平常时缜密,另有一大部分,便是我心里固有的成见了。
没有了心中的隔阂,我们两人也能有说有笑起来。母亲看到了心里自然也十分高兴。某天,我俩第一次偷偷在后院中“幽会”。其间我数次鼓起勇气,终于在分别之前拉住她的手,柔声叫了声“素儿”。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亲密的叫她,她显然呆住了,十分僵硬的立在那里,半晌才敢应了一声。马上眼圈又是红红的。我知道她的心思,慌忙把双臂伸出去。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抗拒。平生第一回,我将这绝代娇娆真正搂进了怀里。
好了,雨过天晴了。
应该说右北平郡并不算一个大郡。但它南临大海,北靠群山,中部是绵延无际的沃野。若非这几年战乱频仍,此地倒也是个不错的安居之处。全郡只有四个县,分别是土垠、无终、徐无和俊靡,郡治就设在我的故乡土垠县。若不是我曾居住的村子现在早已空无一人,此次回来当太守或可算作衣锦还乡。只是现在看着眼前一张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我心中剩下的只有苦涩。
呈报给我的书简中称四县共只有汉民两万八千余。若在二十年前,一个大县便能有这么多的人口数量。不过经过多年天灾人祸,小小右北平郡还能有这许多人,已经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了。
其实这两万八千人并不是全郡的总人口数。书简中特意提到,郡中还有数十个散居的乌丸部落,约有人口万余。这些部落游牧于右北平郡北半部,大都从属于一个自称乌延大王的人。我了解这个名叫乌延的乌丸人,几年前张举张纯叛乱时,他也曾随之作乱,经常南下骚扰汉人居住的村落,烧杀抢掠。我所居住的村子便深受其害。乡亲们一提到他的名字人人唾弃。全村习射的民风更是败他所赐。后来张举张纯被消灭,刘虞大人招安各部乌丸,他也随之平服,但暗地里依然小动作不断。公孙将军对这个肘腋间的眼中钉恨得咬牙切齿,数次想要兴兵讨伐,都被刘虞大人以“恐寒其他各部乌丸首领之心”为由压了下来。此次我来右北平做太守,将军还特意提到此人,命我暗中削弱此人的实力。
为什么不明刀明枪与他对着干?一方面是刘虞大人不准,另一方面,整个右北平郡的部队总共只有四千人,其中还有约五百人是胡骑。剩下的两千五百步卒和一千骑兵也因前任太守奉行结好乌丸的策略,经常将军费挪为他用,均是兵甲不全,缺乏训练。想用这些人去攻破一个拥有万余人,举凡男子皆习骑射的部落联盟,无疑是痴人说梦。
有鉴于此,我当上太守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饬军务。我先写了封信给公孙将军,把护送我来上任的十余名白马骑兵留在了土垠。然后把这些骑兵全部升为屯长,打入原有的骑兵部队中。将原先的各屯长另调他用,我亲自兼任骑兵队的主官,督促他们每日训练。另外,我任命徐晃为督尉,假校尉(校尉的副手),统领全部步兵。徐晃不愧熟读兵书之人,不到一个月便将原本一盘散沙的步兵训练的有模有样。我自觉练兵徐晃比我更胜一筹,便索性把四千人全交到他手上。自己则开始筹办另一件早就想做的事——建立部曲。现在我已经是一郡的太守,每月有二千石的俸禄。折算起来就是每月钱一万六,谷一百二十斛。(这是我所找到的太守月俸中最高的一种说法,如大家有意见,我就只好让擒虎去贪污了。)一名成年壮汉每年需谷约二十斛,所以单以我的月俸,便能养活七十余人。于是我便在太守府门口贴出榜文,以提供一日三餐月俸二百钱的待遇招募壮丁。二百钱并不多,但现在是乱世,能有一口饱饭吃便已经谢天谢地,更何况还有薪水?所以我的榜文一贴出,竟然应者云集。我精挑细选,从中选拔出五十名最为强壮,且面相忠厚者留用。开始我本想将这些人培养为骑兵,但由于马匹紧缺只好作罢,就连他们的兵甲也是我在军库中借调的。我对这些人要求十分严格,不仅命他们每日随军操练,还让徐晃教授各种格斗技巧做为加练。训练是十分严格的,而且若是不能通过每十日一次的考核,我就会把他们辞退。所以这五十人谁都不甘落后,相比正规军,他们的训练更为刻苦,战斗力的提升也更快。最后以徐晃的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全军中最早一支上得了战场的精兵。我更无话可说,从此这些人便组成了我的第一支亲兵队,住在太守府外府中负责安全护卫工作。
不过这支部队还缺一名首领,暂时我只好让徐晃也兼任了。当了太守之后,我才真正感觉身边能用的人太少,只有徐晃一个。而且我俩都属于将军类型,只有军政还算得上拿手。我每天都为各类书简报告头痛不已,对此徐晃也是只能摇摇头,爱莫能助。
现在才想起发掘人才是有点晚了,但总比不做好。经过多方打听,我也得到了几位贤士的消息,马上重金礼聘。不过书信礼物送出之后,大多是石沉大海。只有无终县的田畴奉诏而来。一个总比没有好,一番谈话下来,我发觉这个田畴果然不简单。说起各种政务条条是道,对农事最是精通。我任命他为别驾,从此右北平一郡之农事再无需过耳。
但只有田畴一个人是肯定不够的,一郡事务如此繁多,我依然是天天心力交瘁。田畴见我深以为苦,便向我献上一策。原来由于世道不太平,不少名士都到了天高皇帝远的辽东避祸。右北平与辽东只有辽西一郡之隔,如若派人前往寻访,自然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听了此话心中大喜,谢过田畴并马上依计而行。自此我心中常挂念此事,希望派出去寻访之人,能够有所斩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