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害怕。”
眼前的银龙脑袋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虽然它的一个牙齿都比我的头还大,但我对此并不感到恐惧,只有深深的愧疚和羞赧。
“但是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的立场。毕竟你是在我的背上作战。尽管不影响我们的配合,尽管没有什么味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在我的身上小便。”银龙的口气有点责备。
“呜……对不起,对不起。”我除了哭着道歉,还能干什么。
“唉,”银龙大概是看我哭得太厉害,也有点慌。叹了口气,变成了一个银发少女。一把把我搂在她的怀里。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吧。毕竟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连把龙从蛋里孵出来都不够呢。你对我们龙族来说,几乎就是可爱的小婴儿。真不知道帕拉丁那只白金龙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你来作战,真的是难为你了。
“……呜,呜,呜……对不起,埃娜……”她的话不能让我感觉到一丝的好受,在目睹了很多龙骑士和龙魔法师英勇战斗的英姿之后,我为我的胆小和怯懦感到深深的愧疚。而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气味更是让我无地自容。
“乖,乖,别哭啦。”埃娜轻拍着我的脑袋,“其实你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哟。记得你第一次上战场时,一边哭一边喊的是‘不能逃,不能逃’,连咒语都忘了。结果一场战斗下来,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干。你现在至少还能发出很有威力的魔法,很不错啊。姐姐很喜欢你啊!”
“是吗?”我抬头看着埃娜,一边抽噎着。
“当然啦,里奇是埃娜的好朋友嘛!”
“姐姐是要做我的女朋友吗?”我破涕为笑,大滴大滴的泪珠仍然顺着通红的面颊流下。
“噗哧”埃娜也笑了。
“当然可以了,”埃娜搂着我说“只要里奇下一次更勇敢些。”
可惜的是,下一次的战斗,我又让埃娜失望了。
一次又一次地,我和埃娜飞上战场。
一次又一次地,我和埃娜带着不该出现的异味离开战场。
然后,埃娜扶着浑身瘫软的我和我一起呕吐。
我为又再埃娜的身上小便而哭着道歉。
埃娜微笑着安慰我,并且感谢我没有吐在她的身上。
基本上说,我和埃娜的组合是整个龙魔骑团最糟糕的了。
但是我们却好像是最幸运的。整个龙魔骑团最早的二百个搭档,现在还剩下不到十个。剩下的,不是人死了,就是龙死了。当然人和龙一起毙命的战了绝大多数。
所以现在我和埃娜竟然成为整个龙魔骑团的元老了。
渐渐地,我发现,我和埃娜的组合之所以那么幸运,可能是身边的战友们拿生命换来的。
埃娜可能是所有上战场的龙中最年轻的了,在面临大规模的魔法打击时,其他体形巨大的龙经常用身体护住埃娜,就像其他的魔法师常对我做的一样。其结果就是,我和埃娜可以活下来,然后继续丢脸地回到营地。不过好在无论是人,还是龙,都不会嘲笑一起呕吐的我们。
在几次恶龙夜间袭营,我和埃娜吓得不知所措,抱在一起大哭之后。
我们渐渐稳住了形势。
在埃娜从战场返回,不再呕吐之后。
我们展开了反攻。
在我终于使用尿布一劳永逸地解决埃娜的烦恼之后(我的并没有解决)。
我们逼近了黑暗龙神的城堡。
而此时,龙魔骑团已经因为减员严重而重组了三次了。
我和埃娜仍然活着。
今天将是最后一战,无论成败。因为无论是我们还是恶龙们,都已经到了对战争无法承受的地步。
今天将是最后一战,无论成败。因为无论是我们还是恶龙们,都已经到了对战争无法承受的地步。
我和埃娜凌空飞到了空中。一队队整齐地排列成V型的,是擎着龙枪的龙骑士,V字尖端的是骑乘着金龙的龙骑将。他们都是战斗的主力。龙魔法师搭乘着银龙穿梭在群龙之中。而排在最前面的,以菱形阵列排列的,是敢死队。
所有敢死队,是由失去搭档的龙和人临时组成的。当人和龙建立其感情之后,任何一方的死亡,都会对另一方造成不可估量的打击。龙骑士会拒绝搭乘其他的龙,而龙也会拒绝把其他的人类带到天上。可是今天,为了胜利,也许是为了给最亲密的同伴报仇,甚至可能是为了求死,他们又重上蓝天,作为第一攻击波,以决死的信念给敌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天上的风狂躁不安,让我紧张的浑身发抖。埃娜在这种时候是不会安慰我的,因为她知道安慰也没用。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孬种,一幅快哭起来的样子。
突然从对面升起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仔细看去,什么颜色都有,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连光都几乎无法穿透,我知道,那是对方的龙来了,紧张的连呼吸都控制不住了。
吼……
不知道是那边的龙先吼叫起来了。但很快所有的龙全都吼叫开来。只觉得,仿佛一阵飓风传过脑海,我拼命地抱住了脑袋,几乎失去意识。然后,腿边一阵暖暖的,我知道,我又尿裤子了。
接着,在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时,两边的龙已经厮杀到一起。天空中到处飞着鲜血和碎肉,时不时的还有龙掉下来。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不管经过多少次,我还是无法习惯这样的气氛。
“里奇。”
是埃娜在叫我。
龙族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龙骑士们就依靠这种感应来实现指挥。
“你看。”
对方的天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一个城堡,在天上飘着。城堡上架着巨大的魔导炮,每一次发射。我们这边都会有大量的龙从天空坠下。龙骑士们手中的龙枪,无疑是对龙厮杀的利器。可是当他们面对这种厚重结实的飞行城堡时,不论是龙枪,还是龙息,都会一筹莫展。
这个时候,就是魔法师的任务了。
可惜的很,这面魔导炮的射程,明显比魔法师们大威力的魔法要远的多。我们当然可以选择在远处用小魔法慢慢地轰,不过这样这个空中城堡还将发挥很长时间的作用,足够把我们杀个一干二净了。
我们在战争中曾经吃过这种城堡的苦头,记得我们曾经废了很大的力量才把敌人的这种城堡消灭干净。没想到,敌人竟然冒着战局失利的压力,藏起来一个城堡不用。可是,就是这一个城堡,足够让我们以前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已经有几个魔法师疯狂地冲进了大炮的射程,吟唱起咒语。魔导炮在他们放出魔法之前就把他们炸的连灰都不剩。
“里奇”
“呜”
“怎么办?”埃娜柔柔的问,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慌张。
“我们也去吧~”相比较之下,我那满是哭音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出在说什么。
也只有这样了,让魔法师分散地冲到城堡周围,大家同时吟唱咒语,或许可以在死光之前放出魔法。不要嫌残酷,这就是战争。
“我的里奇果然是最勇敢的。”埃娜轻笑道。
接着双翅一振,向前冲去。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是我们没有料到的。数只我们自己的龙冲了出来,挡在我们的航路前。
“你们干什么?快让开!”我哭喊着。
“不缺你们这一个,其他的魔法师都冲过去了。”一个龙骑将冲我喊着。带着面甲,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这个龙骑以前将经常在我的周围战斗,我对他的面甲还有那条硕大的金龙很有些面熟。
的确,在对方的城堡周围,悬停着好几条龙,是我们的龙魔法师在同时吟唱着咒语。
但是越靠近城堡,也就越危险,不说那恐怖的魔导大炮。单是由于魔导炮的压制,就使得城堡周围敌人的密度是我们的好几倍。失去了龙骑士的掩护,魔法师们很快地陷入了重重危机。
我方的龙骑士这时也狂涌着去保护魔法师。但是,我们的魔法师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让我们过去。”埃娜也哭吼着。
可是周围的龙根本就不听我们的,反而用翅膀把我们往远了城堡的地方扇。巨大的气流卷的我和埃娜翻滚起来。
埃娜突然向撒泼似的向最近的一头青铜龙冲了过去,狠狠地在他的尾巴上抓了一下子。可是那只巨大的青铜龙只是看着我们摇了摇头。那表情,就好像是母亲看着撒娇要买新玩具的孩子。
看着那种表情,我突然想起,以前,父王和哥哥们也是经常这样看着我的。可是他们现在在哪里啊。我已经有两个哥哥死在了这场战争里了,剩下唯一的一个还在敢死队里早早就冲进了敌阵。而我的父亲,正是这场战斗的总指挥。
难道他们,宁可输掉这场战争,也不要我们靠近那个城堡吗?
“不要想多了。即使你们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我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活下去罢了。”刚才那个龙骑将仿佛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可是,我的所有朋友也几乎全在这场可恶的战争中死光了,剩下的几个正在城堡的周围,看样子,他们剩下的时光应当以秒来记。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地活下去?活在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世界里吗?
“埃娜,你也不想这样吧?”我轻声地问。只能听见她轻轻的啜泣声。
我掩面而泣,虽然从这场战斗开始到现在我就一直没有停止哭过。泪水顺着两手之间流了过去,带这阵阵魔法波动。
等一下,魔法波动,怎么回事?我仔细看了看我的眼泪,一滴滴的,全都是纯正的水元素。
我想起来了,我在离开烛堡前的那个试验,只差最后的“服毒自尽”了。当时,魔法元素已经部分取代我的生命反应,在我的灵魂和肉体之间建立了某种练习。如果按照当时的设计,在我生命离体的一瞬间,会如同在水中打开一个真空的瓶子,大量的魔法元素将涌入我的身体,其能量将足够在这个距离毁灭那个该死的城堡。只是,如果我把用来替代生命的魔法元素全用掉的话,我也可能真正的死掉,当然这些元素也可能象真正的生命一样,慢慢地恢复,重新建立其我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联系。
唉,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管了,只能试试了。
当初我无法进行试验,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抽离生命的方法。但是如果不考虑是否痛苦的话,抽离生命的方法至少有好几种。
“埃娜?”
“什么事?”埃娜仍然不放弃要冲向战场。
“你会使用咒杀(即死术)吧?”我轻声地问道,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银龙在善龙中具有最出色的魔法能力,所以他们与魔法师组成搭档。
“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同伴使用。”埃娜会错意了。
“我要你对我使用。”我坚决地对埃娜说。
“你真的这样害怕啊?我立刻带你离开战场。”埃娜又会错意了。
“不是,只要你把我的生命源力从体内抽离,我就有办法摧毁那座城堡。”
“真的,可我不能这么干,我不能亲手杀死自己的搭档。”埃娜又哭了。
“相信我,埃娜姐姐,现在不容得解释,但我可能并不会死。”我也哭了。
埃娜知道情况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只得哭着答应。然后我听见埃娜哭泣着吟唱出一篇我不懂的咒文。
大概是咒杀的龙语版吧,希望不会很疼。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挨过人类版本咒杀的人都没有留下关于咒杀到底疼不疼的信息。
“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旁边的龙吃惊地看着我俩。
这时,埃娜的魔法完成了。
一点也不疼(港湾:你都快死了,还只关心这种问题吗?)一种很奇观的感觉,只觉的自己突然一下子扩大了,脱离了身体,然后扩大的比宇宙还大,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又仿佛能多感觉到一些什么东西。好像还感觉到了我的力量的来源——银色的月亮,在我的身边环绕,似乎还听见了众神的底语。紧接着,我又急速的缩小,又缩回到我的身体里。我感到缩回来的是我,又不全是我。好像少了很多东西,又好像多了很多东西。
突然我明白过来,我少掉的,是生命,而多的,是魔法元素。
没时间庆祝试验的成功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无需吟唱咒语,因为此时我就是元素。
我感受着自己。
水元素,你是我的悲伤和温柔;
火元素,你是我的痛苦和热情;
地元素,你是我的沉思和勇敢;
气元素,你是我的欢乐和梦想;
暗元素,你是我的绝望和坚强;
光元素,你是我的希望和
——爱——
龙都对魔法波动非常敏感,所有的龙,不论敌我,都停下来,看着我俩,然后就听在龙之间反复低声传吟着一个词——禁咒
埃娜看着我,眼睛里除了泪水,还有别的什么,但是太复杂了,我看不懂。只能听见她对我轻声说“里奇,我一直就知道,你是最勇敢的。”
挡在前方的善龙们让出了通向城堡的一条通路,而恶龙们却拼命地挤在城堡前。
周围的龙骑士,你们为什么都向我们敬礼?
刚刚阻拦我俩的那个龙骑将摘下了面甲。泪流满面的——
赫然就是——
“爸爸”
我再想说什么,可是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唉,真丢人,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哭,现在还在哭。
我哭着飞离埃娜的背和我自己的身躯,向着那个城堡飞去,我现在不需要什么翅膀和魔法,我就是自由的元素。但我却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我会让好不容易积攒的决心消失掉。
轻轻地抚过挡在道上的恶龙,仿佛没有知觉一般,那些恶龙就这么化为灰烬。
轻轻地穿过城堡,就如同传过空气,但我知道,那个城堡已经完全地不能再用了。又在城堡里穿梭了一会,直到城堡崩溃着坠落到地上。
离开城堡,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恶龙们,和他们背上的半龙人。我突然觉得很快乐。
你们曾经吓得我很没面子地大哭,吓得我尿湿自己的裤子和埃娜的背。现在该我吓你们了。
捉迷藏游戏令我觉得快乐,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很快我的知觉渐渐模糊,意识也渐渐的不清楚了,就好像困到了极点。此时我的感觉很奇怪,快乐,悲伤,遗憾,欣慰,各种各样的情感充斥着我。
就在我丧失一切意识的时候,我听见我的父王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大概,我们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