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传·本纪》:黄初二年六月,罪妇甄氏于帝鸩酒赐死,终年三十又八,死后以发敷面,以糠入口,葬于许昌。
富丽堂皇的宫殿,再明亮也盖不住内在的脏乱,若人心有芥蒂,便会伴着一生阴暗。
正午时分,夏季的太阳本就炎热,但像今天这样明晃晃的照着的,确是今年里入夏以来的第一天。
清水居。
这里是文皇气急关甄宓禁足之地,细细数着,居中荷花池里盛开的荷花,恩,在这里不足十月但也有九月了。
甄宓今日身着轻盈的橙黄色流仙碧裙,裙矩上绣着朵朵梅花,巧夺天工,美不胜收。
她保养得很好,原本就不像是快迈入四十的女人,而今日尤甚,就连边上伺候的小宫女也这么认为;夫人就如双十一般美丽,但陛下却不自知“唉!”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甄宓缓缓地在池边散步;两只蝴蝶却近前来在她身边翩翩飞舞。
“为什么他竟会认为睿儿不是他的孩子呢?”
“为什么他竟会认为我不贞呢?”
“为什么他……不相信我呢?”
甄宓的瞳孔失了焦距,她正在看着这两只蝴蝶,却又好像透着它们在看其他的东西。
“丕郎,你我夫妻一十六载,难道还不如那郭妃三言两语?因为这你就把我关了二百七十余日,世上最薄情的也不过如此吧。”
她一句句的絮叨着,但当她抬头看到清水居旁巍峨的洛阳皇宫时,她又笑了。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不是吗?
曹子桓心中从来都没有过她与其她的女人,有的只有这曾是大汉;如今却是大魏的万里江山。
池中的荷花在这闷热的午间微微颤动着,仿佛同情着这个女人,也仿佛在感叹着世态炎凉。
“就在这歇一歇吧。”甄宓指着前方的小亭子,首先走进去,在石凳上坐下;她身后几个宫女也一点不落地跟了上去
“娘娘,刘总管来了。”一个穿着朴素的丫鬟急急地跑过来,惊跑了那两只蝴蝶,但甄宓却并未出言责怪。
这丫鬟是甄宓陪嫁过来的,确切的说是和袁熙大婚时便早已跟着她,是她最亲近的人。
“晨露,你说的刘总管还是那个刘总管吗?”甄宓不确定道,她已经快要和外界隔绝一切了。
“恩,是呢,娘娘,刘总管是来宣旨的,咱们快去前厅接旨吧,想必您就要出去了吧!”晨露开心不已。
“呵。”甄宓有些嘲笑。“若他相信我的话,在开始时就不应把我关进来,何必又要多此一举那?”
话虽如此,即使她心以为早已被曹丕伤透,但藏在广袖的手指不住的颤动却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情绪。
眼前的荷花池早已失去了景色,甄宓自石凳上站起身,拍了拍裙矩上不存在的灰尘,抬步向前。
“圣旨都到了,罪妇怎敢不接呢?”语带凄凉。
清水居真的不大,荷花池到前厅最多只有几步路,在前厅的刘公公早在之前就把这里看的清楚,等到他看到甄宓激动的步子,他的心中竟有些许不忍,不过他早已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静待甄宓。
进入前厅,甄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前的刘公公与跟在他身后奉着托盘的小公公,两人均微微低头,让人看不透任何。
甄宓却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刘公公先一步走上前,躬身给甄宓行礼,甄宓却侧身躲了开,语气淡淡:“刘总管怎可魏罪妇行如此大礼,罪妇诚恐,还是先宣了皇上的旨意吧。”
但他却一再坚持,最终甄宓抝不过他,让他行了跪拜礼。
刘公公语气有些微恭敬:“娘娘,礼数不可废。”
而后,他向小黄门招手,小黄门急忙举起托盘,他抖了抖胳膊,打开绛紫圣旨,高声念了起来。
“吱——”窗外杨树上的知了响起了恼人的叫声,飞走了,吵醒了坐在御书房龙椅上睡着的男人。
他俊朗无比的面貌此刻有些落魄,下巴有着未刮干净的青涩的胡须;身上穿着的便服也有些皱巴巴的,而在御案上,因他刚才惊醒用力过大试许多奏疏被推倒在地,极乱。
这一声惊响也让门外守着的黄门吓得连滚带爬的推门进来,却在看到他黑沉的脸色后慌乱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他轻抚额,哑声问:“朕这是睡了多久?”
“回皇上,您才睡了半个时辰,要不要让奴下伺候着到龙床上继续休息?”
立刻,一道极冷的目光扫向那位黄门,黄门吓得差一点扑倒在地,大呼饶命。
其实也不怪他,曹丕已经连续不眠不休地处理政事二天二夜了,就算铁的身子也吃不消,何况是有着老毛病的曹丕呢。
“谁让你来的,刘荣哪?”
“回……回皇上,刘总管去清水居宣旨了,奴才是总管派来服侍皇上您的。”黄门还是胆战心惊。
清水居;曹丕沉寂的双眸瞬间闪过极多的情绪:伤心、哀愁、痛苦、愤怒……
以及久久驱散不尽的刻骨的爱恋。
呵!是的,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伤他极深的女人,想必若是世上有个用眼神就能使他千疮百孔,痛彻心扉的人,那就只有她了:甄宓!
他痛苦的在内心嘶吼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在这九个多月后还是忘不了她;
为什么把自己埋在政事里却依然能记得住她;
只是一个和她有关联的地方便让他溃不成军。
真讽刺啊!这个朕心中爱极却又恨极的甄宓。
不过,虽然他的意识有些混沌,但却极快的抓住了重点:“你说,刘总管去清水居宣旨?”
“是的,皇上。”
曹丕沉吟了一会,却抬起头疑惑道:“朕何时宣过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