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小禅
我对唐晓芙说：“好好地爱吧，唯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蝴蝶。”说完，我轻轻扣了电话。
我知道，所有男孩都喜欢唐晓芙。
唐晓芙真的很美丽，她的美丽超乎了人的想象。那种美仿佛是带毒的，美得有些邪性，甚至让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但唐晓芙是我的好友，从小到大，我们形同手足，我一直是她的陪衬。有些女孩天生是一些漂亮女孩子的陪衬，我就是她的陪衬，我的平凡与普通更衬托出了她的不俗——她高高的洁白的额头，修长的腿，如瀑长发，美丽大眼睛似一潭秋水，不，这些还不够，她还有足够的聪明，我们班的第一名总是她拿，尽管我很努力，可是只能拿第二名。
有很多男生接近我，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在他们眼中，我是个中性的女孩子，他们可以和我说心事，他们问我，唐晓芙喜欢什么颜色？唐晓芙喜欢吃什么？他们问我的时候装作无所谓，可我知道他们喜欢的是唐晓芙。
我没想到刘超然也会喜欢唐晓芙。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真的，他怎么能喜欢唐晓芙呢？他多么狂野啊，而且，他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他打架、吸烟、喝酒、跳学校的墙头去看电影，他不屑于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桌。
他的眼神阴郁，喜欢捧一本卡夫卡看，文科班的学生，如他一样有灵气的人不多，我看过他写的文章，他不是不聪明，他只是不屑于学习。
如同无法想象他迷恋唐晓芙一样，我也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他。
当我语气里流露出对刘超然的好感时，唐晓芙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小黄，你不会喜欢他吧？他那种小子怎么可能让你喜欢呢？你看那副流氓样子，让人瞧了就想开除他！”
这就是唐晓芙对刘超然的感觉。但有一天，刘超然在路上拦住了我，我心里怦怦地跳着，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
他的确给了我一封信，他鬼魅地笑着，充满了野性的美，他穿着灰色的牛仔裤，张扬的脸在黄昏里更加英俊动人。真的，他的身材怎么会那么好呢？一米八的身高，加上一张类似中村俊浦的脸，我深深地迷醉着，在夕阳中看着他，发着呆。
是给唐晓芙的情书。他说：“请你，请你帮我这个忙。”
我无法拒绝他，我竟然舍不得拒绝他，但我心里微微地酸，微微地凉。我是一只不好看的毛毛虫，唐晓芙是一只美丽的蝴蝶，我们之间隔着好长的银河。
“好，”我说，“我试试。”其实我知道唐晓芙不喜欢他。可是，我怎么忍心伤害他，怎么忍心告诉他？
那时我们还有四个月高考，我知道这样心猿意马是不对的。可是，可是我怎么管得了自己呢？
刘超然等来的判决很残忍，唐晓芙居然把刘超然的情书贴到了教室的墙上，当刘超然路过唐晓芙身边时，唐晓芙冷笑着说：“什么时候能轮到你给我写情书呢？你想想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我的心缩成了一团。我看着刘超然，他的眼睛里全是冰凉，那么凉那么凉，如一口井一样深，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刘超然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我趴在桌子上好久好久。刘超然，对不起。刘超然的受辱好像是我的受辱一样，我心里的难过并不比他少。
当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交到我和唐晓芙手里时，唐晓芙高兴地说：“小黄，我们又能在一起四年了。”
是唐晓芙让我报的人民大学，她说：“我舍不得离开你。”她没有再提刘超然半个字，也许那样的男生在她眼中只是过眼云烟吧。可是我呢，我怎能轻易，轻易就忘掉呢？
刘超然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他落榜了，成了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他常常喝酒，常常打架。据说，有一次公安局还把他抓了起来。也许那次情书把他的自尊全抹杀了吧，或者，他根本就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样下去，他会毁了自己的！
我给他写了第一封信，我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激励他！
那封信，我是用唐晓芙的名义写的。我说：“刘超然，原谅我，那时我年少气盛，所以做了一件错事，请你一定要努力啊，明年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我相信他会回信的，因为他真的很爱唐晓芙。
果然，一周之后，我收到了刘超然的回信，他写道：谢谢你啊，唐晓芙，因为你那封信，我已经决定回去复读了，请相信我的聪明和我的努力，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我说，“以后每周我都会写信给你。”
从那以后，每周我以唐晓芙的名义给刘超然写信，给他寄复习资料。半年之后，刘超然给我寄来了他的成绩单，他以不可思议的成绩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期中考试，他的成绩全年级第一名！
这一切，唐晓芙不知道，她上大学以后又成了校花，照样那样忙，文学社、学跳国标……她的时间总是那么挤。当然，她也开始谈恋爱，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总是挑三拣四，环肥燕瘦，好像总是不如意。那时，我正忙着鼓励一个男生努力地考上大学，我想，只要刘超然考上大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原谅的。
一年之后，刘超然以我们难以想象的成绩考上了浙江大学。唐晓芙听到这个消息时吃了一惊，她说：“不会吧？”但转眼，她就又忙着和男友去约会了。
但刘超然给我的信却说：唐晓芙，我爱你。从你给我的第一封信开始，所以不要离开我，你如果离开了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我将会退学，继续自己的流浪生涯。
为了刘超然，我继续扮演唐晓芙，我也为刘超然定了三条规则：一、不许和我通电话，因为我喜欢写信这种古典方式；二、不许见面，除非四年之后我们考上北师大的研究生，因为我想先读书；三、把我们的秘密维持下去，这是两个人的爱啊。
那是我怕暴露自己而提出来的三条原则，没想到刘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说四年之后，北师大见！
此时的唐晓芙正忙着谈第N次恋爱，没有办法，她总是这样惹得男人为她赴汤蹈火，男人们在她面前全然没了自尊。
我没有告诉她刘超然的事情，我怕她会用一种极残酷的现实刺伤刘超然，那样的话，刘超然会活不下去了，我太了解他了，这样狂野的男孩，如果爱上就是一辈子啊。
三年，三年内我和刘超然写了多少封情书呢。我是给自己的心上人写，而刘超然，全然把我当作了唐晓芙，如果他知道我是小黄，他肯定不会再写了。
自始至终，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爱情战争，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到曲终人散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终将谢幕。
第四年，刘超然果然如他所言，上了北师大研究生，而我去了北京一家外企，唐晓芙去了天津一个小公司里做广告。一切与五年前有着那样的不同。
寒假时，唐晓芙来电话，她说：“班主任与老师请大家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我说，“我要加班，你回去吧。”
我没想到，唐晓芙和刘超然会在那次聚会中相见。当唐晓芙看到刘超然的一刹那，她呆住了，刘超然与五年前比似脱胎换骨一般，那样逼迫的让人无法呼吸的英俊和帅气，浙江大学和北师大带给他的气息让他卓尔不群，唐晓芙几乎一刹那就后悔了。是的，她后悔错过了他！
可是刘超然却把唐晓芙看成了信中的唐晓芙，他在酒后冲动地拉起她的手，然后把她拖进舞池中，所有人都说，他们几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刘超然说：“唐晓芙，你答应过和我一起跳舞的。”
唐晓芙茫然地听着，但心中却是喜悦的，她没想到，千帆过尽之后自己的爱原来在这里。
他们开始了真正的恋爱，一个月之后，唐晓芙打电话说：“小黄，知道我和谁恋爱了吗？”
“谁？”
“刘超然啊。他吻我了，他来天津好多次了，他说明年，明年我们就结婚。”
我呆立在窗前，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是这个结果的，美人鱼会变成蔷薇泡沫，而毛毛虫变成蝴蝶的刹那，蝴蝶已经老了！
“祝福你，”我噙着眼泪说，“亲爱的唐晓芙，好好珍惜刘超然吧，他值得你一辈子去珍惜。”
“还是你说得对啊，”唐晓芙说，“当时你就觉得刘超然一定特别出色，对吧？看来，还是你慧眼识君啊！”
我擦了擦眼泪说：“不，唐晓芙，我没有喜欢过他，我只是怀念过去那些岁月。”
一年之后，我亦考上了北师大的研究生，我常常会和刘超然擦肩而过。他没有认出我来，这个在他眼中那么平凡的女生怎么会让他驻足呢？
我不知唐晓芙怎么解释那些信的，但她在一次电话中叫着，小黄！小黄！她不停地叫着我，我明白唐晓芙什么都晓得了，不晓得的只有刘超然。他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叫唐晓芙的女子，我想，这就够了。
我对唐晓芙说：“好好地爱吧，唯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蝴蝶。”说完，我轻轻扣了电话。而窗外已经是一片秋凉。
那些蜕变的蝴蝶，你们也爱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