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子
一次次瞬间的定格中,我们把微笑、怅惘、忧伤的表情永远留在了脸上。
如果被问到喜欢哪个季节,会有很多人回答夏季。不知道别人喜欢夏天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我的理由很简单——夏天是属于告别的季节。正如那些百媚千娇的花儿每年都会如期绽放,校园里的每个夏天都注定了一场告别,注定了炽烈阳光下漫天弥漫离情别绪。这种告别,使得整个夏天散发着一种别致的风味,经历过了,便再难忘记。
夏天来了
大学里的前三个夏天都是在我兴致勃勃的期待中到来的,那感觉如同等到了某一部寻找许久的老电影。不知为什么那时的我非常喜欢看师哥师姐们离别的样子。喜欢看他们在宿舍前摆地摊吆喝着出卖家当;喜欢听他们楼下楼上男生女生对歌时的南腔北调和酒瓶子狠狠摔在地上的碎响;喜欢读他们在BBS毕业情怀版留下的或深情或沧桑的告别帖子。我总是以高度的敏感关注着他们的情绪宣泄,同时默默地心生感慨。最后一年,我成了告别的主角。开始在深夜躺在床上听广播里的毕业生音乐专集。
《恋曲1990》、《阳光总在风雨后》、《同桌的你》……一首首都是老歌。歌声常常使我感伤,却并没有像我曾经想像的那样悲伤。我依然相当平静地以一个当事人的身份度过了大四,见证了我和我周围人的毕业故事。
猪的日子
网上曾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描述了毕业生的三种生活,“保研的像猪,找工作的像狗,考研的猪狗不如”,堪称经典。我是属于一心找工作那一族的,不过并没有经历太多奔波。就业形势虽然严峻,然而名校的牌子再加上要求不高,我还是早早就把自己签了出去。用同学的话讲,就是把自己便宜“卖”了,之后便安安分分过起了猪的生活。每天睡到九十点钟,起床梳洗打扮一番,打开电脑到学校的BBS上看看有什么新闻,顺便向狐朋狗友报个到,然后便直奔食堂吃午饭。下午打着查找论文资料的旗号去图书馆翻翻闲书,晚上再看一场学校放映厅两块五一张票的廉价电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对于我这样的好学生而言,这样心安理得明目张胆地浪费时间,四年来还是第一次。
系里已经没课了,大家也少了定时定点碰面的理由,许多人都很久不见影子。然而各种消息依然很及时地传来:某某考研考了状元,某某签了外企,某某考了国家公务员,某某从网上Copy毕业论文被老师威胁不给学位证……每个人都必然要有一个归宿,而每一个归宿看上去又那么不同。有些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有些,却让我们深感意外。比如某位打了四年电脑游戏挂了N门课的同胞,偏偏在面试中打败了诸多攒了一堆证书或主席委员职务缠身的“强人”。居于被选择地位的我们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而只能一概以运气来解释。然而这样的运气英雄并不少见。于是,每一场哪怕只有几个名额的校园招聘,也会有几百相干不相干的人捧着简历跃跃欲试。他们中的很多,只是想碰一下运气。这一回,谁知道幸运之神会对谁青睐有加?
一起失恋
毕业了,我们一起失恋,这样的故事大家已经见怪不惊。其实失恋也算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结局,而还有许多故事连结局都没有,比如我和他。多灾多难的感情辗转纠缠了三年,浪漫过,冷战过,林林总总的暧昧情节足以证明“道是无情却有情”,同样倔强的两个人却始终若即若离。我以为,我们最终会对过去的一切做个决定意义的总结,也或许只是做个正式的告别,在毕业前某个喝得半醉的晚上。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依然那么平淡地无声无息地过去,如同之前每一个默默等待的夜晚。记得曾经的他有过许多次半真半假地讲,“毕业了一定要和你留在同一座城市”。毕业真的来临时,他却最终选择了远方,甚至吝啬得不肯表现出他的无奈。为他送行那天我夹在人群中注视他离去,就像他那些好哥们一样。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并没有看清他的眼里是否有泪水。紫霞说,我猜到了开始,却猜不到这结局。可知有许多故事其实来不及开始。比如云和帆。云是我的同屋,那段时间也和我一样闲,于是去参加BBS跑步版的版聚活动,结识了帆。聊天时发现帆曾尝试每天背两首唐诗,而云,也曾做过每天背一首宋词的傻事。帆第二天就写信给云,用“倾盖如故,白发如新”来形容认识她的感受,坦白遇见她时心中的悸动。帆的字极刚劲漂亮,文风酷似鲁迅,而最重要的是,在BBS和E-mail大行其道的年代,我们都很久没有收到过装在信封里的信了。云毫不掩饰她被打动了,却依然平静地把信锁进抽屉,“我已经打听过了,他在生科院读研一,而我爸妈要我回家发展,两个月后我就永远离开这了”。原来相遇太晚的故事并不浪漫,了无牵挂地离开,或许才是真正的幸福。
关于爱情,还有另一种结局。系里四年风风波波里惟一幸存下来的一对,宣称他们毕业就要去领结婚证了。这消息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倍感欣慰,并迫不及待地以一种像是自豪的语气争相传播。
那些花儿
傍晚时,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开始有大大小小的告别音乐会。学生会组织的往往规模不小,可以动用校合唱团和交响乐团的力量,宣传也做得好,总能招来一圈又一圈的观众。民间自发的则简单得多,几把吉他就够了。常常也有不少人捧场,三五成群溜边坐着,一边听着一边聊天,似乎更能找到倾诉的感觉。这一季有许多花儿开过。林阴道旁黄得炫目的迎春与素面朝天的白丁香,主楼后清香袅袅的槐花与黄金树,宿舍楼前值班阿姨每天精心照料的雏菊与月季,还有校医院前的石榴花,友谊园里的樱花,以及总是开得寥寥的玉兰,每一种绽放如今在我们眼里都生出一种依依惜别的意味。于是翻遍四年积攒的漂亮衣裳,带着借来的数码相机,不厌其烦地留下自己的身影,因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后来,设计得怪怪的毕业衫发了下来。拍照运动进行得更疯狂了。主楼,图书馆,刚建好的食堂,梁思成设计的宿舍楼,老校长的塑像,纪念校园重建的校钟,写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碑石……曾经让我们抱怨抑或漠然的每一处,此刻我们都愿意珍藏。
再后来,领到了学士服。肥肥大大的学士服披在身上有一种沉沉的感觉,仿佛承载了四年光阴的重量。由于只能拥有两天时间,新一轮的拍照进行得有些匆忙。照片上我的形象多少有点滑稽,白衬衣、红领结,庄重的黑袍子下面露着两截赤裸的小腿。学士帽无一例外地捧在手里,因为戴在我大大的脑袋上会显得更滑稽。
一次次瞬间的定格中,我们把微笑、怅惘、忧伤的表情永远留在了脸上。就这样告别了所有青春的过往,一去不返地融入了茫茫人海。
那些日子朴树的歌声常常在整个校园回响: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